一 木子的外甥被招为飞行员时，木子已经在北川工作好几年了，但是他的户口、家人都在王家渡。 外甥被招为飞行员不久，木子就收到了外甥所在航空公司寄来的信函，是一张政审表。 木子作为外甥的亲舅舅，是政审对象之一。 木子心想：我这半辈子为人正派，没有任何污点供人指责，通过政审是不在话下的。 木子当即拿了政审表前往北川派出所。 北川派出所问明情况，答复木子：“你虽然在北川工作好几年了，但是你的户口在王家渡，你应该到户口所在地张家铺去办理。我们无法证明你的政历的清白。” 木子想想有道理，也正好可以借机回家看看。 王家渡是张家铺的一个片，没有派出所，只有警务室。相关事务由片警处理。警务室门口老远就可以看到一块木牌，写着：“有事找民警，警民一家亲。”下面写着一个“24小时联系电话”，正是片警的电话号码。 警务室里没人。木子早先打听了片警姓黄。木子拨通片警的电话，尊称他为“黄警官。” 木子讲明情况，黄片警说：“我在张家铺开会。你到张家铺来。” 二 从王家渡到张家铺中间要转两次车。木子看看时间，在黄片警下班之前赶到张家铺得抓紧。 好在一路上搭车倒很顺利。 到张家铺后，离下班还有些时间，木子暗自庆幸。他再次拨通黄片警的电话。 黄片警语气不太好：“我还在开会。” 木子说：“你在哪里开会？我直接到你这里来。” 黄片警说：“这是个重要会议，你不要来。你等着我。” 木子说：“我还要回单位上班，很急。就耽误你一小会儿。” 黄片警说：“就你事大，别人的事就不叫事？” 黄片警挂掉了电话。 木子只好在派出所等。 眼看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再不办好就要等下午了。 木子再次拨通黄片警的电话。 黄片警不接。 木子继续拨。 黄片警接电话了。他劈头说：“你烦不烦？不是说了在开会！” 木子说：“眼看快中午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完？” 黄片警说：“我在回王家渡的车上。” 木子心里有些火了，但是语气不敢硬：“你不是让我在张家铺等吗？” 黄片警说：“你刚才又没有说你在张家铺。” 木子还想说什么，黄片警已经挂了电话。 木子有些郁闷，但是政审得完成啊。他只好搭车回王家渡。回王家渡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小花把饭菜热了一下。木子一边扒饭一边郁闷地说：“现在平民百姓办一点事都难。”小花安慰说：“权力在别人手里握着，你有啥办法？要不问问校警吧，他们关系一向很好。” 木子摇摇头说：“那个片警已经回王家渡了，我下午去找他，应该不需要麻烦校警。” 三 到了下午，木子估计片警上班了，就来到警务室。警务室依旧空无一人。木子拨通了片警的电话。 片警不接。 木子继续拨。 片警不接。 木子又拨了一次。 片警接了。木子心想：谢天谢地。他套近乎说：“黄警官，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黄片警并不领情，说：“你有完没完？” 木子说：“我这个政审的事……” 黄片警打断他说：“我跟你说，我不会给你做这个事情。你离开王家渡好几年了，我怎么知道你在外面在混什么。” 木子说：“做什么你可以调查啊，要不还要你审什么呢？而且这个事你的义务，为人民服务……” 黄片警再次打断木子：“我跟你说，我没有义务做，也不会做。”片警挂掉了电话。 木子再拨，不接。再拨，号码被拉进了黑名单。 木子站在警务室门口，有点不知所措。他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呆了一会儿，木子坐上了到北川的车。他直接来到北川派出所户籍室，对户籍警说：“我想把户口从张家铺转到北川，然后由你们给我搞政审。” 户籍警说：“转户口是可以，但是我们还是不可能证明你的政历清白。因为你到北川工作的时间不长，我们只能证明你呆在北川这一段时间的政历问题，不可能证明你以前在张家铺的情况。” 木子问：“那就是说我需要在北川和王家渡两个地方开证明？” 户籍警说：“北川这边你直接在你的单位开证明就行了，王家渡那边是你的户口所在地，你需要先在你以前的单位开证明，然后在居委会开证明，片警签字后到张家铺派出所盖章。” 木子听了头都大了。看来只能等明天了。 四 第二天一早，木子就顺利地在单位开好了证明，就又急匆匆地前往王家渡。 王家渡中学的证明也很顺利就到手了。王家渡整个片就一个居委会。木子直奔目标。 书记不在。问去向，不知道。打电话，无法接通。 总算遇到一个熟人，告诉木子张书记下乡了，下午回来。 看来今天这事能不能办好还难说。木子有些泄气。他想到自己半辈子清清白白，想得到政府认可竟如此困难。不是有档案吗？翻一下不久得了，怎么就这么难呢？ 木子坐立不安，度日如年。小花说：“麻是麻烦一点，但是求人办事嘛，总是有困难的。不要急。”可是木子哪里安静得下来！他拿起手机把张书记的电话拨了一遍又一遍。突然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回铃声。通了。木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一阵兴奋。 电话里传来张书记的声音：“喂！哪位？” 木子一时激动，竟不知开口说什么：“我，是我……” “你是哪位？” 木子回过神来，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将自己搞政审的事情说了一下。他极其小心翼翼，生怕像得罪那个黄片警一样得罪了张书记。 张书记还爽快，告诉木子自己中午回家，叫木子下午早一点到办公室找他。木子忙不迭道谢。挂了电话，木子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五 木子估计下午一般两点半上班，两点过十五就到居委会等着，水知道三点钟还不见人影。木子只好又拨通张书记电话。 张书记有点怪木子不守时：“不是说了下午早一点吗？我一点半等到两点钟都没见你人，还以为你不来了。你把东西拿到天然居来。”木子得令，马不停蹄来到天然居。 房间里烟雾缭绕，张书记一脸严肃。 木子后悔没有买一包烟，只好空口喊了一声“张书记”，张书记抬了抬头，不冷不热地说：“你等一会。”继续埋头打牌木子站在一边，受着烟熏火燎，如坐针毡。好不容易一局牌结束，张书记和了一把大的，气氛顿时缓和了，木子也松了一口气。 张书记一边收钱，一边谈论着牌局，一边示意木子把政审表拿出来。 木子恭敬地递上去。 张书记看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说：“这学校盖的哪门子章？” 木子说：“是派出所要求的。” 张书记说：“真是瞎搞。你看，你有两个学校的章，我这个居委会要管也只能管你在王家渡这边的情况；你在北川那边的情况我管得了吗？我只能给你证明一半，还有一半，你要到北川那边去办。” 木子一听急了，心想，在王家渡这一边就够麻烦了，现在又多出一个麻烦来，受得了吗？木子赶紧说：“在北川我既没户口，又没有居委会，只有单位。” 张书记说：“那就更不行了。一个单位怎么能证明你的政历呢？它没有这个权力。我先给你把这边的签了吧。完了你再到北川去。” 张书记在包里摸了几下，木子知道是在找笔，好在早有准备，把自己的笔递过去。张书记大笔一挥，在一个栏目里填上：“该同志……” 张书记忽然停下笔，说：“我就模糊一点写。” 木子不明白什么意思，只见张书记继续写道：“为人诚实，工作踏实，生活严谨，政历清白。”署上名后，张书记说：“本来应该写‘在王家渡期间’的，这个时间段给你省掉了，做了模糊处理。”接着说：“你拿去给办公室的小刘盖个章，再找黄警官签个字。” 木子一听又要找黄片警，故意说：“哪个黄警官？我不认识，不知您能不能跟他说一下，我好去找他。” 张书记趁着好心情，竟真的拿出手机给黄警官打了电话。打完电话，张书记说：“我跟他说好了，你到警务室去找他。”说完继续打牌。木子一连串的“感谢”“打扰”之后离开。 六 有了张书记的亲笔签名，居委会的章很容易就盖了。有了张书记的电话，黄片警那里肯定也没问题了。木子吃了定心丸，直接来到警务室。没人。打电话，才发现自己的号码还在黑名单里。问住在警务区里的一个居民，说一直没见过黄警官。木子赶紧回家，拿了小花的手机，打通了黄片警的电话。木子刚开口说自己是谁，黄片警没好气地说：“我不会给你签字，你不要找我。”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木子当时心里火冒三丈，有刀都能砍人了。可是黄片警是什么样子木子都不知道，砍谁呢？小花在一边干着急，只能又安慰木子说：“别着急，慢慢来。我给校警打电话，托他办一下。” 木子倔劲上来了，说：“不用了。我堂堂正正做事，又不是干坏事，不需要开后门找关系。我就不相信没个讲理的地方。我老老实实活到今天，难道还不能证明自己清白了。” 七 木子又搭车前往张家铺。转了两次车，到张家铺派出所时已经四点半了。 木子直接到派出所门卫处，见有个人坐在里面，猜是门卫，就大声问：“请问你们所长在哪里？我找他有事。” 那门卫见木子气势汹汹，提高了警惕，说：“你找所长有什么事？” 木子怒气冲冲地说：“我倒要看看你们派出所有没有讲理的人，还要问问他什么叫为人民服务。” 那门卫说：“所长出去了。” 木子从门卫室出来，看见院子里站着五六个民警，都看着木子笑。木子有些莫名其妙，硬邦邦地对其中一个民警说：“你们所长去哪里了？我找他。” 那个民警指着一个年轻民警说：“你要找的所长这不是？” 木子偏过头，那个年轻民警笑着对他说：“老同学都不认识了？” 木子仔细一看，果真是同学——张波，在王家渡查案时还到他家坐过，那时张波还是个刑警，没想到转身就做了所长。 木子说：“哎，张波。你前几年不是在刑警队吗？怎么做起所长来了？” …… 八 一切峰回路转。木子不需要跟任何人理论或赔笑脸，事情也根本不像张书记说的那样复杂。 张波把木子一生的清白都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