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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妈妈真难
这天下午,在市重点高中教数学的喻珊在出版社整整忙碌了两天两夜后,终于把《高考数学难题解析》的书稿修订完成。把书稿交上去,她就急着回家,儿子陈涛的中考成绩这两天就要出来了。
喻珊赶回家,家里一片死寂,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陈涛的中考成绩通知单:495分。喻珊所在高中每年录取新生的分数线至少是620分。
丈夫陈一南满腔怒火,冲喻珊大声说:“你的大作要出版了,涛涛却只考了这么点分数,这简直就是讽刺!”喻珊感到愤愤不平:“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涛涛成绩不拔尖,和我出书当名牌老师没有关系,你不要以为有一个名牌老师的妈妈,就给孩子的考分上了保险。”
因为喻珊是教师的缘故,夫妻俩从一开始就对陈涛的学习抱很高期望。喻珊也觉得自己比普通妈妈更有责任把儿子培养成学习优秀的孩子。可事与愿违,尽管喻珊花了很大精力辅导教育,随着年级越来越高,孩子的成绩却越来越差。喻珊渐渐发现,陈涛反应慢,理解能力和接受能力都比较差,实在算不上一个脑子聪明好使的孩子。
陈一南却坚持认为喻珊没有像她对待学生那样辅导陈涛,看见她晚上在家挑灯夜战写教案编习题,他总是冷嘲热讽:“你不要成天只想着你的教学,儿子才是你最大的事业。”两人为此频繁争吵,感情一天天淡漠。对于陈涛来说,父母无休止的争吵,让他非常痛苦矛盾。他刻苦学习,希望把成绩搞上去,让父母不再争吵,可就是实现不了成为尖子生的梦想。他变得非常沉闷。
争吵归争吵,陈涛上哪所高中毕竟是很现实的问题。喻珊想让陈涛去上普通高中,她担心勉强把儿子弄进自己所在的这所尖子学生成堆、竞争激烈的学校,会伤他的自尊心。陈一南坚决不同意,把眼睛一瞪,质问喻珊:“别人拼命往你们学校挤,你怎么能让儿子上普通高中?你是不是怕他成绩差影响了你的名声?”无奈之下,喻珊最后还是把陈涛弄进了名牌高中。
儿子的埋怨
为提高陈涛的成绩,喻珊几乎每天和他的老师联系,询问情况,查看作业,耐心辅导。喻珊想尽了办法,用尽了心思,却不见陈涛的学习成绩有多大起色。虽然他学习也非常用功,可在那些从各地考来的尖子学生中,他越来越相形见绌。
一天上午,喻珊突然接到陈涛班主任的电话,说陈涛没来上课。喻珊顿时急了,赶到教室,班主任告诉她,上一节课把全班期中考试成绩排名表发了下去,陈涛排在倒数第四名,拿到排名表后,陈涛当场就气愤地给撕了。
喻珊转身去寻找,来到学校大门口,看见陈涛站在宣传栏前专注地看着。宣传栏里贴的是学校这几年考上清华、北大等全国各大名牌大学学生的宣传资料。
喻珊轻轻走过去,温和地说:“涛涛,妈妈知道你羡慕这些同学,可人的能力有大小,不一定非要考上名牌大学才算有出息。你只要努力了,就行了。”喻珊忽然觉得,再不能给儿子压力了,否则,他会出问题的。
一天晚上,陈一南在外面吃完饭回家,看见喻珊在电脑前忙着编写教案,陈涛下晚自习回家后就睡觉了,很是不满。
他上前去不由分说把电脑电源线拔了:“让他这么早就睡觉,你现在对他破罐子破摔是不是?我实话告诉你,涛涛要是考不上一个像样的大学,我和你没完!”喻珊愤怒了,她一下子把陈一南推到一边:“儿子是我的也是你的!”夫妻关系被推到破裂边缘,两人开始分室而居。
高考时陈涛只考了425分,上普通专科学校也困难。拿到高考成绩的那天,陈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悲伤地落泪。
喻珊害怕陈涛干出什么意外的事来,找来房间钥匙,把门打开想去好好劝导安慰他。陈涛见她进来,突然狠狠把她往外推,大声说:“你不是不管我了吗?现在管我有什么用?我真后悔是你的儿子,让所有人都嘲笑我。”
为了能尽量让陈涛上一所稍好点的学校,喻珊找到在一所专科大学教务处工作的大学同学,请他帮忙,将陈涛录入传媒专业。拿到入学通知书那天,陈涛很不高兴,对喻珊说:“我不上这所破大学,太没有面子。”喻珊顿时烦了:“什么没面子?你那点分数能上这所大学就很不错了,你还做梦上清华北大吗?”陈一南也过来“劝”陈涛:“涛涛,认命吧,你虽然是名牌老师的儿子,可没有上名牌大学的命。”
开学时,喻珊和陈一南一起把陈涛送到学校。晚上回来后,陈一南从他的房间里走过来,把起草好了的离婚协议书递到喻珊面前,低声说:“签字吧……”
阳台上纵身一跃
一天晚上,喻珊突然接到儿子学校的电话,说陈涛在外面喝醉了,被寝室里的同学抬去医务室打针。
喻珊大吃一惊,她乘车赶到陈涛的寝室,顿时气上心头。原来,陈涛自从上这所学校后,一直非常自卑,成天沉默寡言的。圣诞节这天下午,他被在武汉上大学的几个高中同学叫出去过圣诞节,因为在这些同学当中就他念专科,他怀着自卑心,喝了好多闷酒。
喻珊既理解陈涛的心情,又怨恨他不成器。她望着陈涛说:“涛涛,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教出了那么多名牌大学的学生,却让你上了你不想上的这所三流大学。可妈妈也想让你上名牌大学,妈妈没有这个能耐呀。”
动情处,喻珊泪水长流。陈涛似乎有所心动。
然而,半个多月后,陈涛出事了。
这天,两名清华大学的学生不知道喻珊离婚了,依旧和往年一样寒假回来后就来看望她。
独自在家的陈涛不好意思说母亲离婚搬出去了,就接待了他们。交谈中,清华高才生不相信地问他:“你妈妈这么会教书,你怎么没有考取名牌大学呀?”
陈涛脆弱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他觉得无地自容,自卑到了极点。傍晚的时候,外面天色渐暗,整个下午一直坐在家里独自悲伤的陈涛被强烈的绝望感包围着,突然,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扒开阳台的窗户,攀上去,眼睛一闭,跳了下去……
当喻珊接到前夫陈一南的电话匆匆赶到医院时,陈涛正躺在急救室的担架床上喊痛。陈涛的腿被摔成骨折,头和脸也摔伤,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陈涛跳楼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喻珊学校师生中的头条新闻。她离婚的事情也被迅速传开,大家议论纷纷。和陈涛在一个病房里住院的一名本地晚报记者,以《儿子跳楼该不该?名师妈妈有何错》为题,在晚报上发表了一篇报道,舆论顿时哗然,给喻珊心理上带来极大的压力。
妈妈有何错
接下来的这个春节,喻珊基本上是守候在儿子的病床前。在她辛苦照料和耐心劝导下,母子之间的感情在一天天加深。学校开学的第一天,喻珊被一名副校长叫到办公室,被告知,学校迫于社会舆论压力决定让她和高一的数学老师马老师对调工作。
这天上午,喻珊正在与马老师交接工作,一个大款模样的家长急匆匆走进来,张张扬扬地大声问:“谁是喻珊?”喻珊马上应声过来。
家长指着她不分青红皂白地说:“我女儿不想要你教她数学,你赶紧离开这个班。你也不拿镜子好好照照自己,把自己的儿子都教跳楼了,有什么资格教我女儿?”
这天晚上,喻珊一直在痛苦地想:难道自己真的就不能当一名合格的老师吗?自己的孩子上三流大学,甚至跳楼,就真的证明自己不能教好学生吗?为什么这么多人责怪自己呢?她忽然感觉到,在这所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名牌学校里,待不下去了。
第二天,她没有去学校,一直在医院陪着儿子。她问儿子:“涛涛,要是妈妈今后不那么忙于工作,你每天回家和妈妈在一起,愿意吗?”陈涛高兴地问:“真的吗?”看见儿子少有的欢呼雀跃,一种自责感疼痛地滑过她的心头。
下午,喻珊将一份辞职信交给校长,办理了离职手续,用自行车驮着自己的物品独自离开了学校。她现在很想为了拯救儿子,去努力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