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子”公民黄小山

 
“混子”公民黄小山
2017-04-10 12:07:43 /故事大全

“混子”公民黄小山- 一个故事,一种人生;一段文章,一种生活;看世间百态,品人情冷暖,每一个故事、每一篇文章,都诠释活着的价值和不同的人生。

1

同行听说我要采访黄小山,有点担心,说:“那可是个混子。”所以我对黄小山的形象有心理准备,不过见面时还是被他鲜红的裤子给震了一下。上身是鹦哥绿的毛衣,外头套一件蜡黄色的羽绒服,这个49岁的男人转了一下身子:“怎么样,像红绿灯吧?”

开会时,他拿着讲稿上去发言:“今天我的发言题目叫‘屎要拉在自家门口’。”

台下的干部们哄笑。

他讲的是北京各个区垃圾分责的事,讲完后各区负责人觉得挺清楚——他把局中人不好讲、容易吵的事讲明白了。黄小山说自己“吃着火锅唱着歌”、住着别墅、当着律师,突然一天一下被直接扔进了垃圾堆。从区政府女厕所门口的小黑板上,他知道家门口要建亚洲最大的垃圾焚烧场。他觉得“这就要住在最大的公共厕所边上了”。

黄小山给自己起名“驴屎蛋”——这是“律师”的谐音。他说,老百姓就这点自嘲的能力,那也要发出声音。他认为焚烧垃圾会产生化学物质伤害人,于是在网上发帖反对焚烧,组织各种会议。

他们给支持焚烧的市政市容管理委员会的总工程师王维平起外号叫“王焚烧”、“王白焚”,“不信他们,利益不一样,不听他们的”。政府与他们座谈,发了一些小册子,双方都不说话,脸都拧着,“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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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通不畅的结果,就是事态的激化。小区四五十人站在全国环境博览会门口,举着反对垃圾焚烧的标语。黄小山站在第一排,雨浇得透湿,他当时打扮得比在电视上更出位:头两边秃着,头上一丛头发染得像朵鸡冠花,好认得很。他听见警察悠悠地说:“就是那个黄毛。”

他在雨里浑身都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王维平其实也怕。第一次与居民见面的时候,他儿子开车带他到了地方,放下他就走了,他直埋怨:“你说你把我扔下就走了,你好歹陪会儿我呀。”我问:“你担心什么?”

“我怕他们揍我。”老爷子的神色中有点天真的滑稽。

“那你为什么要去冒这个险?”

“因为你不能不迈过这个坎儿。中国法律规定了公众参与的权利,你开工前要做环境影响评价,周围老百姓不同意你就不能开工。你这坎儿迈不过去,还建不建垃圾处理场了?”

我问王维平:“你为什么要请黄小山跟政府考察团一起去日本?”

他笑了:“当时无奈,跟你说实在话,被他折腾得够呛,垃圾处理场没法建,政府也着急。其实努力地解决问题,是一件利民的事儿,为什么不敢跟老百姓沟通?”

黄小山说起当时接到电话的兴奋之情:“剑拔弩张的情况下……那就像Lady Gaga突然说请我喝杯咖啡,有毒我也得一口闷,那可是Gaga呀。”

大家都笑场了:“您倒是叫得挺亲。”

3

日本国土狭小,90%的垃圾全靠焚烧,全国1300多个垃圾焚烧场,有的就建在市中心。黄小山说进去参观要换拖鞋,“怕你把人家垃圾场搞脏了”。

他看了几家,再安排他看,“不看了,不用看了”。

他看明白了,垃圾焚烧的技术百年来已经很成熟:“都像东京一样,大家还反对什么?”重要的不是烧不烧,而是烧什么,怎么烧。

一个细节我印象很深,他问日本主妇:“你们不担心垃圾焚烧会污染啊?”

对方说:“我们相信政府一定会让我们生活在安全的环境里。”

“驴屎蛋”这么个混不吝的人,听了这句话居然哭了。

“其实全世界哪个国家的老百姓不想说这句话啊。垃圾焚烧,政府的真实想法是做好事,但中国现在处于一种无解的状态。也就是说焚烧场究竟怎么样,其实大部分老百姓心里是明白的,但就不愿意。也不是源于什么理由、什么科学数据,就是不买账。我觉得这种信号是非常危险的……”

王维平说,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满足公民的知情、参与、表达、监督的权利,让居民代表、专业人士、政府官员共同组成监督小组。

4

之前两年里,全国各地因为兴建垃圾焚烧场引起的争议众多。黄小山说日本之行是一个分水岭,“既然我们每一个公民都是垃圾的生产者,这个时候,也可以反思我们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在日本,他说最吃惊的是东京大街上见不着垃圾筒。女孩用纸巾擦完汗、喝完一瓶水,都放在包里带回去。每天早上,上班的人下电梯,手里都是一袋垃圾,因为每天只有一个时段可以倒,倒的还是不同类的垃圾,错过就没机会了。

在1989年之前,日本也像我们今天一样,人口越来越多,城市不断扩大,垃圾产生量也越来越大。但是到了1988年,东京都政府实行了一套垃圾减量的行动计划,从1989年开始,垃圾逐年减少。到了2010年,垃圾的产生量是1989年垃圾峰值的56%,减少了44%的垃圾,可以砍掉一半垃圾处理场。

但中国垃圾要减量,面临的是全世界独一份的难题——全世界没有像中国人这么吃饭的,也没有处理大量厨余垃圾的技术。黄小山被逼出这么一个办法,先在小区里试,给大家垃圾筒、垃圾袋,实名制扔垃圾,把含水和不含水的垃圾分成两袋。他在研制一个机器,“像洗衣机脱水一样,把垃圾给甩干”,水净化了再流入地下,干物质交给大型垃圾处理场。

王维平说:“黄小山这种做法只是一个开始,等到了垃圾站、大型转运站、垃圾处理场,一步一步分选,就使得我们的垃圾焚烧量极大地减少,环境风险、处理的成本就极大地减少,可以回收更多的资源,这就叫做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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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言里有人问:“黄小山看上去是一个从自私角度出发维权的人,为什么后来有这么大的转变?”

我想起两会的时候,有位广东人大代表连续数年跟踪银行跨行收费不合理事件。我采访时问她为什么坚持,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还不是被你们媒体逼的。”

是,像曾国藩说的:“世间事,一半是有所激有所逼而成。”

黄小山辞了工作,自己投钱搞研发,一再失败,他恨恨地说:“环保真是条不归路。”

我问他:“你是被推着走的?”

他说:“所以才叫惯性。什么叫惯性?它后面一定要有推力,有政府的力,有民众的力,有媒体的力,有我自己的力,反正就把你推上去了,而且现在想刹都刹不住。没办法,只能碎步往前跑。”

“只要我们是一个活着的人,拿着身份证的人——身份证上没有职务,就是你的照片、你的名字、你的出生日,后边还有一个国徽,在这个国徽下我们大家都是平等的——你是一个有尊严的、有法律地位的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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