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给大家带来一篇好故事一个鸡蛋的温情与心酸喜欢看世间百态故事的朋友们不要错过啊
元宵夜,宁夏西海固山区气温骤降,大雪纷飞。天空放晴后,我搭上班车,行进在乡间盘山公路上。远处山坡残雪斑驳,退耕还林的地方草木复苏,隐约可见淡绿色,轻如烟雾。
西海固的西吉县是人口大县,近50万人,其中回民逾半。2010年的财政收入只有3400多万元,农民人均收入约3450元,主要靠务农和外出打工。在那片土地上,洋芋,即土豆,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农作物。多数农民半个月甚至一个多月才能吃上一次肉或者鸡蛋。
2010年9月起,宁夏回族自治区开始推行“营养早餐工程”,即保证农村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包括寄宿和走读)和县城的寄宿生,“每人一天一个鸡蛋”,共有约37.5万名学生受惠。
从那以后,黄土高坡的山沟里升起的第一缕炊烟就来自乡村学校。
检查鸡蛋皮
在贫困山区,不要小看一个鸡蛋。
距离西吉县城几十公里的西滩乡和沙沟乡都非常偏僻,盘山公路似乎没有尽头。交通不便,农民也更穷。一些学生告诉我,他们爱吃鸡蛋,不过“一般是家里来人了,妈妈才会炒鸡蛋,吃上肉”;甚至有人说,“以前没吃过鸡蛋。”
在西滩乡小学,一年级老师回忆,发鸡蛋的第一天,班上的杨阳很兴奋,淘气地把整个鸡蛋黄一口吞下去,噎住了。老师吓得半死,赶紧拍他的后背,让他吐出来。
西滩乡中心小学米校长说,有的学生舍不得吃,偷偷藏在口袋里,要拿回去给奶奶。爸妈外出打工了,家里就祖孙俩。有一次,班主任发现了,就要孩子当着她的面吃下去,并教导说,“把鸡蛋吃了,学习好了,长大了再孝敬奶奶。”
因为有孩子舍不得吃,所以有的小学要回收鸡蛋皮。吃完鸡蛋,鸡蛋皮要放在课桌上,学习委员挨个回收,保证“每个熟鸡蛋都吃进学生的肚子里”。
从宁夏教育厅的官员到乡村校长,人人都为鸡蛋神经紧张,小心翼翼。官员反复下乡调研查账,生怕几千万元的鸡蛋钱打了水漂;县市政府招标选购鸡蛋,生怕学生群体性食物中毒;乡村校长每周亲自领取鸡蛋,生怕鸡蛋有裂缝,学校要倒贴钱;值班教师晨起煮蛋,生怕鸡蛋不能按时送进教室。
在夏寨村小学的教室里,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是11岁的杨志强。他坐在我对面,脸蛋尖瘦,皮肤红黑,眼睛明亮,好奇又兴奋地观察着我,一点都不胆怯。
我问他:“你喜欢吃鸡蛋吗?”他答:“喜欢。”“为什么?”“因为我学习差,老师说,吃鸡蛋补充记忆力。”“你爱吃鸡蛋白还是鸡蛋黄?”“鸡蛋黄,里面的东西肯定更有营养。”“你拿过鸡蛋回家给弟弟妹妹吗?”“有,给我妹妹。”“你给妹妹吃鸡蛋白还是鸡蛋黄?”“鸡蛋黄,但是,有时候,我想学习好一点,就全吃了,她也吃不上。”
坐在杨志强旁边的男生很文静,他叫马军。我拉着他的手问:“喜欢吃鸡蛋吗?”“喜欢,但是我不能吃,吃了鸡蛋,有时候舌头就会裂开。”他伸出舌头让我看上面的裂口。“那你的鸡蛋都拿回家去了吗?”“是,给我妹妹,我很喜欢我妹妹,她一岁半。”
我问孩子们,老师会检查鸡蛋皮吗?他们说,有时候会。“老师不检查的时候,我就把鸡蛋皮藏在书桌底下。检查的时候,就拿一点出来,或者问同学借。”
还有孩子说,班上有人用钢笔和铅笔盒换鸡蛋,“他的爸爸在外地打工,他一两个月就能换一个铅笔盒,同学们都抢着和他换鸡蛋。”
临别时,杨志强和马军忽然提出要和我结拜。我同意了。他们很郑重地要求在黑板前合影。
最后,他们俩对着镜头说了结拜的誓言。
马军说:“我和老师结拜成兄弟,有福共享,有难同当。”
杨志强说:“不求同年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日亡。以后我吃鸡蛋白,姐姐吃鸡蛋黄。”
囚犯的女儿
离西吉县城约10公里处,是吉强镇夏寨村的中心小学。这是兰兰的母校。
兰兰今年14岁,在县城的三中念初二。她身体偏瘦,扎着一束马尾辫,穿着她妈妈纳的黑布鞋。7岁那年,跑运输的爸爸在城里酒后打人,被判刑十年。出事时,大弟弟东东3岁,小弟弟健健还在妈妈的肚子里,才两个月。
兰兰妈妈说,男人被抓走后,家里就她一个劳力了。2007年,夏寨村小学校长韩建国知道兰兰妈妈生活艰难,就安排她到学校给孩子们做饭。
2007年以前,宁夏回族自治区财政独立承担贫困寄宿学生的生活补助。后来,中央开始拨款,与地方财政各承担一半。于是,学生伙食有了改观,面汤里有了青菜,一个星期基本上也有一顿牛肉面。这个年龄的农村孩子饭量大得很,所以食堂是不限量的,随便孩子吃,吃饱为止。
在兰兰家的时候,我和孩子们坐在炕上。兰兰的小弟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个生鸡蛋,自己在炉边玩。好像是职业病的反应,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兰兰的妈妈在学校管做饭,会不会把鸡蛋拿回家?我问几个孩子,平常妈妈在家里也煮鸡蛋吗?兰兰说:“没有。”孩子们沉默了一会儿,兰兰的堂弟狡猾地笑着说:“有呢。”话音刚落,兰兰就抬起头,用很快的语速抢着说:“没有就是没有,他不是我们家的人,怎么知道我们家的情况。”
这时候,轮到我低头沉默了。我心想,既然谁的生活都经不起追问,又何必苛责一个贫苦的女人呢?
告辞时,我给兰兰妈妈塞了些钱,对她说,“在孩子爸爸回家前,要让兰兰每天都能吃上洋芋面,不能再吃方便面了。”说完,我转身出门。
突然,有人跑过来拽住我的胳膊,一个坚定的、激动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回头一看,是兰兰,她正注视着我,挺直腰板,一种自尊逼人而来。
“这个地方竟然也有烟花”
西吉县有400多所农村中小学,其中大部分是村小。所谓“村小”,即行政村小学,有的只能称为教学点,学生很少,连个学校都算不上。
近4000个乡村教师零散分布在这些学校里,在沙沟乡的大寨村小学,只有9个教师,守着村里的100多个低年级学生。到了周五,校长会开着摩托车翻山越沟,把教师带到乡里,赶上中午前发车的公共汽车回县城或者邻县的家。周日下午,他们必须返校,行囊里是家里的馍馍和咸菜,这是一个星期的粮食。
25岁的韩月,汉族人,是沙沟乡中心小学的女教师,有一双会笑的眼睛。她说,孩子们特别喜欢她,就是因为她经常有笑容。她说,两年前,刚来的时候,每到夜里两点左右总会醒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不是怕鬼,而是一种莫名的恐惧”。后来,只好把80多岁的奶奶接来,陪着她过了几个月。
西滩乡小学的英语老师王雪凤,毕业五年多,是西滩乡第一个科班出身的英语老师。她说,在银川上大学的时候,没想到自己的人生会是这样的。曾经以为,毕业后,会留在城市,买房子,组建家庭,以后孩子能上幼儿园。
她忘不了2008年的冬天,那年的雪特别大。她周末要去银川参加考试,是函授的本科,打算将来调到城里去。清晨七点多,她在山坡下等路过的唯一一趟公共汽车。等到八点多,车终于来了,可是超载,她上不去。那个时候,看着铺天盖地的白雪,她哭了,心里发狠劲,哪怕走路都要走回县城去。
王雪凤说,她两次参加县城小学选拔教师的考试,第一次差0.2分,第二次连面试都进不去。现在她已经不再想考,觉得在乡下的学校里,同事们之间很亲近,孩子们也需要她。忽然,就不想改变了。
去年元宵,学校规定教师要返校,准备开学。她觉得学校很不通人情,因为那本应是热闹的节日。那个晚上,除了月亮,山沟一片漆黑寂静。但后来,站在半山坡的校门前,她忽然看到山里闪耀起一束烟花,“很惊喜啊,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也有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