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虹飞:我不诱惑你 也不感动你

 
吴虹飞:我不诱惑你 也不感动你
2017-04-10 12:33:13 /故事大全

吴虹飞:我不诱惑你,也不感动你是最新的世间百态故事,极具知识性、趣味性与可读性,希望大家喜欢。

爱我多些,你又不会死。可是你不爱我,我会死。

——吴虹飞

低调的摇滚歌手

洪晃说:“我特别喜欢吴虹飞的《黄缎子:活得像个笑话》。终于有一个不正经的女作家,敢用女性视角的幽默去讲黄笑话。过去这种缎子都是男人织的。”

导演彭浩翔说,吴虹飞的黄段子该全是她个人经历,就是因为身边色鬼太多,无暇做正事。最后,她想通了,直接把情色对话写下来,就成了正事。只能说,飞,算你狠。

在整个清华的校史里,十年出了十多本书和三张摇滚唱片的毕业生,她是唯一。还有半张唱片在抽屉里,用她的话说,她在等待更令人惊喜的作品。

她原本应该骄傲,嚣张,不可一世,画着摇滚歌手显而易见的大烟熏妆,喷一个妖媚的烟圈招摇过市,然而她偏偏选择了锦衣夜行。

许多人都不知道她这些年在做什么。

几年前,徐克的电影《女人不坏》,桂纶镁扮演摇滚歌手加女作家,和幻想中的男人恋爱。有点像吴虹飞。

听她音乐的人,很大一部分不知道她曾潜入媒体行业,战战兢兢地写了八年的人物稿。而在杂志上看过她文章的人,也有很大一部分不知道,她就是那个独立做了十二年乐队、出了三张专辑的“幸福大街”乐队女主唱。

“经常有人以为是同名。兴奋地对我说:我知道一个唱摇滚的女人也叫吴虹飞!他们不知道那就是我。”她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乐迷们觉得她懒惰。“幸福大街”的演出实在是少得可怜,整个2011年他们在北京只做了两次小场地演出。而她的书迷们也觉得她懒惰。当年在万国马桶、榕树下网站看她的文字长大的孩子,等待着她的新小说、新诗、新随笔,而她就像受到惊吓的鸵鸟一般,埋首潜心于人物写作之中,写了上百万字的人物稿。

那是她的饭碗,乐队坚持下去的经济来源。她那些阴郁的,诡异的,粗砺的,男女主角动辄莫名其妙死掉的“歌特式的小说”也许无法大卖。文化公司对她的书心存疑虑。

她不够精致,也不够傲慢,在单位都“擦着墙角走路”。鸵鸟的性格,这个喧嚣的大时代会渐渐将她淹没,遗忘掉。

“艾未未曾经说,你怎么不傲慢啊,不牛逼些啊?我说,我怕太傲慢了,会影响我的伟大吖!其实他说得对,我就是一点也不牛逼。关键是,我真的不知道要那么牛逼究竟有啥用。我每天在电影院里看烂片,什么也不想,有时静静地就哭了——我就觉得那样挺好的。”她在新书《黄缎子》里如此说道。

她的忧伤总是这样轻快地,不易察觉地,像香烟一样不动声色地散开了,渐渐看不见,但你还能闻见它的味道。

热烈与冰冷的青春

少部分文艺青年也许还记得“幸福大街”的来历,它来自于隐秘、无望的爱情。

1999年,清华大学的理工科学生吴虹飞遇上那个著名的吉他手小龙时,幸福大街其实已在黑暗中孕育。之后幸福大街乐队横空出世。吴虹飞挟持她所能制造的所有庞大噪音,满腹心事地、暗藏杀机地冒出来,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上沾着温热鲜红的少女之血。

“幸福大街”第一次上台表演,任性乖戾的音乐如闪电划过夜空,而主唱宛如童声,表情丰富的尖利唱腔,浓重的文学气质,独一无二的音乐风格,令人震凛,得到了崔健、窦唯、何勇、舌头乐队、周云蓬、废墟等音乐人的高度认同,让“幸福大街”得以成为“一种音乐”。

此后,吴虹飞在应接不暇的生活漩涡中存活着,做焚烧垃圾的实验,写论文,读研,做兼职,演出,写作,恋爱,失恋,考托福,毕业,一气呵成。

作家格非刚进入清华任教,便积极约见了她,鼓励她专心写作,成为作家。然而她义无反顾地在心里回绝了。她要当一名白领。她的理想是赚钱养家,最后成为一名中产阶级的家庭妇女。2002年一毕业,她就进入了一家出版社从事校对工作,月薪1200元。2003年,她成为京城某报纸的创刊记者之一,2004年,成为南方某周刊的创刊伊始记者。她在这家杂志,一呆就是八年。她不是一个会经营职业的人,每次都从头开始。

2004年,在工作和生活的夹缝中,“幸福大街”第一张专辑《小龙房间里的鱼》磕磕碰碰地发行了。它如昙花一现,并未引起大多数人的注意,而它独一无二,桀骜不驯,热烈和冰冷、残酷和温柔的气质,使得诸多专业人士惊为天人,成为中国摇滚音乐史上必不可少的一张专辑。

著名音乐评论家李皖如此评论这张唱片,“她用祭礼般的仪式把自己升到了接近天空的那个高度。”而对吴虹飞来说,这张唱片,是对自己无望爱情的献祭。

时隔四年,“幸福大街”发行了第二张专辑《胭脂》。这张专辑里,吴虹飞仍然专心地唱着爱情:南方式的,温婉的,湿润的,经久不衰的爱情。她用甜腻柔美的嗓音,纯粹女性的表达方式,与这个冷酷的时代对抗。

执拗的自嘲

有天晚上,和吴虹飞一起走在车流滚滚的三环边,她突然指着前边一团黑暗的昆仑饭店说:“那是我采访海岩的地方。”而后她又指着马路对面灯火辉煌的亮马餐厅说,“在北京这么多年,我从来没去过那里吃饭。”

她会一直记得那些苒苒的时光。那是她生命中最有光彩的岁月,她才气冲天又贫困潦倒。站在舞台上,她是这个中庸国度里最意气风发的摇滚女歌手,而她终究没有成为一名彻底的艺术家。在内心大声嚎叫之后,她扑进一个又一个新生的传媒体系里,收起身上所有的桀骜、锋芒,诚惶诚恐地跑遍京城采访,写稿,待人接物,与同事笨拙而尽力地相处。

十年过去了,她出了十本小说随笔集,四本人物访谈录《这个世界好些了吗》、《娱乐至死》、《名流》、《听我讲话要小心》,受访者皆为有头有脸的重量级人物。宁财神如此评价她的文字:“她的幽默感,是女作家中少见的。她的感性与敏锐,是作家中少见的。她对待世事与感情的执著和痴迷,是认识字儿的人中少见的。”

她的同窗兼好友翩若曾给她写过一篇类似书评的文章,说:“她的不落窠臼与语出惊人是终可以让人忘不掉她的。她总可以用各种方法让人记住。无论你对她喜欢还是憎恨,你终不可以漠视她,她要执拗地想办法给你留下她想留下的东西。”

吊诡的是,这几年她的稿子时常发不出来,不讨喜。在这个物价飞涨的城市,她活得心惊肉跳。她感到自己的才华和生命力渐渐变得淡薄,终于黯然失落地离开了眼看就会终身不被辞退的单位,在借住的房子里,奋力地、默默地写着稿,改用不为人知的笔名。

那座位于高层的房子,到了冬天,紧闭的窗户会非常神秘地透进冷风。偶尔她会煲一锅汤,招待前来看望她的朋友们,多是乐手和一些默默无闻的小女生。她在早晨蓬头垢面地下楼,在菜市场买新鲜的 、持之以恒涨价的排骨、玉米、胡萝卜……有时会忘了拿找回来的钱。菜市场的小贩都跟她很熟,笑眯眯地看着这个矮个子的迷迷糊糊的女人,吆喝她回去拿钱。

作为一名典型的爱慕虚荣的女性,吴虹飞最大的爱好之一是买裙子。“大概从2000年交男朋友后,就很喜欢买裙子。现在裙子大概有一百多条了吧。但我其实穿来穿去就那么几条。”

而作为一名非典型的女性,她的另一个爱好是嘲笑自己。她在深夜里异常勤奋地写博客,在几百万字的博客里,她时常丧心病狂地、惨无人道地挖苦自己。比如“当年娄烨拍《颐和园》,要拍80年代大家读诗的情形。换衣服时,许多群众演员排着队领旧衣服。轮到我时,副导演一边麻利地发衣服,一边对我说:你!不用换了。”又比如,“我屁股之大,有物证。一日我们在屋中突然发现一条硕大无比的,好像是男人穿的短裤,经仔细鉴定,大家普遍认为是我的。”庸俗得令人忧伤。她把这些自毁形象的文字,织成了一大块金光闪闪的黄缎子,放进书里,卖钱用以糊口,排练录唱片,买漂亮裙子。

她另外一个最大的爱好是男人。据说她每隔两年都会恋爱一次,这辈子的大部分智力和精力,都花在恋爱上了。用了六年的诺基亚手机,只能存两百条电话,她坚持不换,因为害怕丢失小龙发给她的每一条短信。后来手机终于坏了,无法接听,她换了一部新的诺基亚,旧的放在床头的抽屉里。

她为每一段不得善终的爱情伤透了脑筋,失眠,焦虑,记忆力开始衰退,时常记不起朋友的名字,害怕与陌生人接触。从单位和爱情中败退的受挫感令她有如惊弓之鸟。性格随和,却不真的合群。她的摇滚同行都拿奖了,她的同事都晋升了。2011年11月,“幸福大街”第三张唱片《再不相爱就老了》获得了“华语金曲奖”的四项提名。当年轻人成长,新潮流出现,吴虹飞痛彻肺腑的摇滚乐已不算先锋。而音乐洗去铅华,态度更为朴实,则是每个真正音乐人必走的路。为难的是,女性倘若生活在不宽容的社会里,不具备乖巧的性格,就不易活。一个不成为强势的人,只能忍受嘲笑和贫瘠。无论是作为女性,还是作为个人,她都面容模糊,声音尖利。如她出版第一本小说里所说:我不诱惑你,也不感动你。

她无法谴责这个世界,只好退回自己的书桌前,深深地自嘲。这是她身为这个典型的男权社会中孤独的异端,仅存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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