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裆坝是最新的世间百态故事,极具知识性、趣味性与可读性,希望大家喜欢。
狗蛋从小就没妈,他一直和爹过活。
从小,他就生长在裤裆坝边。说起裤裆坝,他只听说是六十年代建的,具体不清楚是何年何月。从他记事起,裤裆坝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据说,当年筑坝是为了缓解旱情和解决人畜用水问题。裤裆坝位于左沟和右沟交汇处的下游一百米处,坝堤是用黄土筑就的,足有十几米高。站在大沟两侧的山上望大坝,整个大坝就像一条裤子,坝堤是裤腰,而左沟和右沟就像裤子的两条裤腿,一左一右伸向远方。所以,当地人形象地将这个人工坝称为裤裆坝。从小到大,在狗蛋的记忆中,这座坝里总是汇集了污浊的雨水,但水并不深,水沱也时大时小。遇上雨量充沛的年份,多余的水会通过坝左的泄洪道排向下游。前些年,人也吃坝里的水。后来,坝里的水污浊不堪,人们便启用了解放前掏成的那些水窖。那些水窖分布在各个沟沟岔岔的出水口,每逢天降大雨,那里便储备了丰沛的雨水,水窖的水面上,飘满了柴草和羊粪蛋。但人们依然将它用做生活用水,而牲畜,则饮用的是坝里的一汪脏水。
夏天,浅绿色的水坝中布满了青蛙的卵衣和茸茸的水草,一片接一片的,紧接着是一簇又一簇的蝌蚪在水中游来游去。之后,成群的青蛙幼仔便蹦蹦跳跳地爬上岸,使人都无处下脚。有时,养鸭子的人家也常常在裤裆坝里放鸭子。而牛羊的蹄印和粪便更是比比皆是,孩子们也常常偷偷地在坝里洑水。一到晚上,蛙声骤起,彻夜不停,但山村的人们好像已经习惯了这种喧闹的叫声。有时,野兔、獾猪也往往到这里饮水。因此,这里招来了不少外地的捕猎者。
而到了冬天,水面结了冰,孩子们常常在冰面上展姿,动作显得十分轻快和娴熟。这时,大人们往往在冰面上凿几个冰眼,牛羊便在这些冰眼里饮水。无冬无夏,裤裆坝里的水从来没有干枯过,几十户人家就赖以裤裆坝这汪水供养牲畜,年复一年地过活着。
一转眼,时间跨入了八十年代,狗蛋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直到有一天,和他一样大的姑娘们都远嫁他乡,和他一样大的小伙们都成家立业,他才恍然大悟,心想自己也该结婚了。但他家的条件很差,又是单亲家庭,找谁结婚呢?他突然想起上初中的时候,读过一本名叫《新儿女英雄传》的小说,开场有一句影响非常深刻的话:牛大水今年二十一了,还没娶媳妇!
这天,狗蛋和往常一样,依旧在左沟沟口的瓜地里除草、挪秧,爹去放羊了。天气非常热,他一边擦着汗,一边向右沟沟口张望。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右沟沟口的瓜棚里,那个穿着红衣衫的嫣红到现在还没出现。他静静地听了一会,也没有什么声音。他便向右沟迈几步,扭头看看,又故意咳嗽了几声。咳嗽声惊动了右沟瓜棚边的黄狗,黄狗顿时汪汪地叫了起来,但依然没有人出来。这时,他看见裤裆坝的右岸过来一个人,那是嫣红她爹。他明白了,右沟的瓜棚里今天根本就没人。他也知道,今天,他心中期望的那个场景不会出现了!
这一天,他在忐忑不安中度过,日子显得特别长。
晚上,月亮上来了,爹来换他了。他和他爹没多说一句话,便匆匆起身回家吃饭了。本来,他是应该顺左沟回家的,可今天偏偏从右沟绕了过去。在路过嫣红家瓜地的时候,他又咳嗽了两声,卧在地边的黄狗又叫了起来。月光下,嫣红她爹走出瓜棚,望望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没有吱声。
狗蛋匆匆回家吃了饭,涮了锅,便翻箱倒柜地找起东西来。他在找那本《新儿女英雄传》,他想看看有关牛大水的一句话,但最终还是没又找到,他在辗转反侧中熬过了漫长的一夜。
清晨,狗蛋去右沟杏树岔的水窖挑水。远远地,他就看见自己心中想念的那个红衣衫已经挑着水往回走。他俩之间,不过百米,却有一个弯道。等转过弯的时候,那个穿着红衣衫的嫣红已经歇在路边。她双手抱着右脚,不断地在搓,脸上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以前,两人从未搭过话,见面都是用眼睛交流。今天,狗蛋同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双眼盯在自己前方四、五米远的地方。狗蛋刚走过嫣红坐的地方,他的身后就飘来嫣红的一句话,“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狗蛋不解地回望一眼,见四下无人,便问:“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嫣红瞟了他一眼,说:“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狗蛋看到嫣红仍在搓脚,便问:“你怎么了?”嫣红的表情越发显得痛苦,她蹙了一下眉,淡淡地说:“我的脚崴了。”
狗蛋听后,一时不知所措,他愣在了那里。嫣红理由十足地说:“你还不帮我把水挑回去呀!”狗蛋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自己肩上的水桶,又将扁担搭在水桶上,去挑嫣红的水桶。他在弯腰的时候,看到嫣红的水桶里飘满了柴草和羊粪蛋,狗蛋用手捞了几下,又甩甩手,便挑起嫣红的水桶,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他在回村的路上,始终没有回望一下,也不管嫣红跟上来没有!即便是扁担从右肩换到左肩,他都没停顿一下,一切都在行走中完成。到了嫣红家,嫣红她妈见了很是不解,她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狗蛋。没等嫣红她妈开口,狗蛋忙解释说:“嫣红的脚崴了,我帮她把水挑回来了。”这时,嫣红也一瘸一拐地出现在门口,她妈赶紧向嫣红撵去。
狗蛋将水倒入水缸里就匆匆出来了,嫣红娘俩甚至没来及说一句感谢的话,就见狗蛋的身影已经绕过大槐树,渐渐远去了。
嫣红妈撩起嫣红的裤角一看,没看出什么病症,便问:“究竟怎么了?” 嫣红不失时机地说:“我的脚好好的,我就是想让他帮我挑水嘛!”
嫣红妈听后一愣,接着又用指尖点了一下嫣红的额头,说:“死丫头,啥时有的心思?这可不行,你可要收住心呀!”
狗蛋挑了水回来,做了饭,自己先吃了。他拿过已经破旧的陶瓷饭缸,盛上饭,舀上菜,上面盖了一个小碟碟,提着饭缸便向自己家的瓜棚走去。
到了瓜棚,他催父亲赶快吃饭,吃完了他好带饭缸回去。他还说:“爹,你上年纪了,跑不动山了,以后还是我去放羊吧!”老爹就跟没听见一样,始终一言不发,只懵着头吃饭。等他吃完了,狗蛋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便提上饭缸就回家了。
狗蛋爹无奈地望着狗蛋的身影,也不知这混小子今天是怎么了,总觉得和往常不太一样。
不一会,狗蛋爹就看见狗蛋赶着羊群进了杏树岔,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接着,他看到嫣红匆匆忙忙地掠过裤裆坝,来到右沟。最后,他看到嫣红爹背着手、摇晃着身体地回家了。
狗蛋爹蹲在瓜地里拔着草,耳边却飘来嫣红甜甜的山歌:
六月瓜熟渴难挡,
叫声哥哥尝一尝。
……
狗蛋爹寻声望去,只见嫣红站在左沟和右沟的转弯处,脖下围着一条粉红的纱巾,目光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他忙高声喊道:“嫣红,有事吗?”
嫣红说了声:“没事。”便转身匆匆走向她家的瓜棚。
狗蛋爹便专心致志地拔起草来。过了一阵,他不经意地一转身,发现嫣红又站在左沟和右沟的转弯处看着自己。狗蛋爹有些不解:我一个糟老头子,有啥好看的?直到第三次看到嫣红的时候,狗蛋爹才反应过来:嫣红莫不是在找狗蛋?
狗蛋爹慢慢直起身,又高声问嫣红:“嫣红,你有事吗?”
嫣红也没应声,只是缓缓地走向狗蛋爹。狗蛋爹越发不解,大热天的,嫣红怎么还围条纱巾?
嫣红过来了,狗蛋爹也慢慢地走向瓜棚,他怀里抱着一个熟透的大西瓜。还没到瓜棚,嫣红就问:“干爸,你怎么今天没去放羊?”
狗蛋爹清楚嫣红不知道早上这一出,忙说:“狗蛋这混小子,由他去吧!”
嫣红解下脖子上的纱巾,攥在手里边走边轻轻地甩着,她慢慢地走近瓜棚,坐在床边。狗蛋爹将瓜掰开,又从挂兜里取出一个小勺子,插在瓜瓤上,端给了嫣红。
嫣红本不想吃,可狗蛋爹已经将瓜掰开了,她便接了过来,一勺一勺地吃将起来。
狗蛋爹觉得今天狗蛋和嫣红都有些异常,他便无话找话,“嫣红,以往也是你来地里看瓜吗?”
嫣红不假思索地说:“白天有时是我,有时是我妈,晚上一般是我爸。”
“那白天,你和狗蛋经常在一起了?” 狗蛋爹不断地追问。
“是,但我们只是相互看看。”
“你们都说些什么?” 狗蛋爹又问。
“我们没说过话。”
狗蛋爹惊讶了,“你们连话都没说过?” 狗蛋爹越发不解了。这时,嫣红吃完了西瓜,放下瓜碗,起身要走了,她有意将那条红纱巾落在了瓜棚里。
狗蛋爹忙喊住了嫣红:“嫣红,你的纱巾。” 嫣红却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她边跑边说:“等狗蛋回来了,让他给送过来!” 狗蛋爹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心里像乐开花似的。他猛然敲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他忙将纱巾塞进挂兜里,收起锄头,直奔杏树岔。在路过右沟时,他冲瓜棚里喊了一声:“嫣红,你等着,我去杏树岔将狗蛋换回来!” 嫣红出了瓜棚,默默地目送狗蛋爹跌跌闯闯地跑进了杏树岔。
晌午过后,狗蛋回来了。他迫不及待地从挂兜里翻出红纱巾攥在手里,寻思半天,但他没有勇气去找嫣红。
他心想:嫣红早上脚崴了,怎么今天她妈还让她来看瓜?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看见嫣红妈穿过裤裆坝,向右沟过来了。
他叹了口气,知道今天没机会还纱巾了。
整个一个下午,狗蛋一直关注着右沟的动静。直到太阳落山,嫣红妈都没离开右沟半步。他试图接近右沟,犹豫不决的举动,好几次都惊动了右沟嫣红家的黄狗,惹得嫣红她妈时不时地出来朝左沟这边张望。
他心里再次犯嘀咕:嫣红不是崴了脚吗?她妈怎么还让她来看瓜?也不知她的脚伤好些没?
傍晚,狗蛋远远就看见他爹早早地将羊群赶回了圈。不多时,他爹给他送饭来了,这比平时提前了许多。他爹揪的是面片子,他自己已经吃过了。狗蛋一见他爹,一肚子的憋屈真想撒向他爹,但他还是忍住了。
狗蛋爹一眼就看出狗蛋今天心绪不好,知道情况一定不妙,便知趣地不再问什么。可他越是这样,心里却越想知道下午发生的一切。就在狗蛋端着饭缸往下蹲的一瞬间,他看到了狗蛋裤兜里露出纱巾的一角。他便清楚了:儿子下午没见着嫣红。
狗蛋吃完饭,催他爹早点回去,他爹也顺势说:“我老了,又有风湿病,瓜棚里潮,你就看着吧!”说完便提起饭缸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在走之前,他犹豫了一下,不知应该顺左沟走,还是应该从右沟绕。最后,他顺左沟走了。他没走出几步,就停下脚步回回头,他看到狗蛋那张沮丧的脸,便有些心痛了。心想:这孩子真是命苦,从小没妈,他也从来不主动跟人搭话,更何况是找对象呢!他真有些担心,儿子能不能扛得住!
狗蛋他爹一走,狗蛋就看见嫣红娘俩也走了。不多时,嫣红她爹就到右沟了。月亮渐渐升了起来,月光轻描淡写地洒下,仿佛是刻意冷落一个单亲家庭中的孩子一样。微微的清风吹拂着狗蛋的脸颊和头发,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不知不觉中,两行眼泪从脸上落了下来,紧接着,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轻轻的哭声。哭声再次惊动了嫣红家的黄狗,它仿佛在替自己的主人出气一样,对着左沟就是一阵狂吠,声音比白天大得多,时间也长得多。黄狗的叫声,也使嫣红她爹不安起来。他走出瓜棚,向左沟望望,向前几步又停下,走走停停,他总算来到狗蛋家的瓜棚前。他看见狗蛋在哭,不知说什么好?便假装不知道狗蛋的心思,关切地问:“狗蛋,你咋了?”
狗蛋没有言语,越发哭得厉害了。弄得嫣红爹不知如何是好,他说:“狗蛋,你是不是害怕?要是害怕,我回去叫你爹来。”狗蛋依旧不啃声,只是哭个不停,声音更大了。他仿佛要将二十多年来的委屈哭出来,这不仅仅是为了那迟来的爱情,还有别人平时看他的眼光。嫣红她爹看到狗蛋哭得不可开交,自己又劝不住,自然下不了台。便说:“我还是回去叫你爹来换你吧!”说完就要顺着左沟回村,狗蛋却突然不哭了。但眼泪依旧挂在脸上,他用手擦擦,忙说:“干爸,我没事,只是心里难受,这会好了。”嫣红爹看看狗蛋,心想:这孩子也真是令人同情,可也没办法呀!谁不疼自己的孩子,我们总不能因为同情你而牺牲嫣红的幸福吧!
狗蛋本来话就少,加上嫣红爹是长辈,平时两人就没说过几句话,自己刚哭过,狗蛋很是不好意思,根本找不到一句话说。狗蛋便催嫣红爹回他家的瓜棚,以防獾猪把瓜祸害了。嫣红爹一听,这是一个不错的理由,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嫣红爹走后,狗蛋掏出嫣红的红纱巾,他左看看、右瞧瞧,仿佛闻到了嫣红的体香。他多么希望能得到嫣红的芳心,可自己这样的家庭,可能吗?他当下就有了预感,经管他非常地心仪于她,但他们之间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月亮爬上了中天,影子没有那么斜、那么长了。狗蛋躺在床上,手里握着嫣红的红纱巾。这时,有几只蚊子嗡嗡地旋在他的瓜棚里,狗蛋将纱巾盖在脸上,美丽的纱巾变成了一个自己专用的小蚊帐。他闭上眼,静静地享受着红纱巾带来的舒适。突然,他听到自家的瓜地里有沙沙的声音,右沟的黄狗也疯狂地叫唤起来。他知道那是獾猪在祸害西瓜,但他管都没管,依旧躺在床上想他的心事。黄狗的挣扎和叫声,迫使嫣红爹放开了拴狗的绳子,黄狗老远地向獾猪扑去。獾猪哼哧哼哧地跑几步,好像是感觉到自己跑不过黄狗,就转身与黄狗对峙起来。这时,嫣红爹也拿着锄头跑来助阵。獾猪一见,一转身便从地埂下溜走了。
这一夜,狗蛋没有合眼。
自从狗蛋帮嫣红挑过水以后,一连好几天,狗蛋都没看见嫣红。嫣红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突然不见了踪影。直到有一天,隔壁的王大爷告诉狗蛋他爹,嫣红她妈请他撮合,要把嫣红介绍给乡长的儿子。狗蛋爹一听,才恍然大悟,但他不敢将这一消息告诉狗蛋。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嫣红的事,最终还是传到了狗蛋的耳朵里。狗蛋一听,如五雷轰顶,但善于掩饰的他,把一切都咽在肚里。他知道,自己太穷了。
终于有一天,嫣红家张灯结彩、高朋满座,狗蛋知道嫣红要嫁人了。他家的冷冷清清和嫣红家的喜气盈门,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嫣红的婚宴开席了,狗蛋没有上桌,目的是为了回避嫣红夫妇的敬酒。嫣红的对象是个城镇户口的青年,听说姓钱,是某个大集体单位的。他穿着一条公安蓝喇叭裤,上衣是绿军装,内穿白衬衣,头上是一顶军帽,军帽里面是窝成团的纱巾,帽顶显得尖尖的。这在偏僻的裤裆坝,显得十分抢眼。宴席过后,狗蛋悄悄将嫣红约到大槐树背后,从兜里掏出珍藏了多日的纱巾,将纱巾还给了嫣红。不想,这一举动却被同村的大刚看到了。大刚不客气地说:“要送就送方新的,怎么送方旧的呀?”嫣红忙解释说:“这是那天我借给他的。”大刚一听就“嘿嘿”一笑,知趣地走了。他边走边说:“男人也有借纱巾的?”嫣红装着没听见,悄悄将一张纸条塞给狗蛋,忙转身离去。
狗蛋急忙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狗蛋:请不要记恨我。咱俩就像我们身边的裤裆坝,向下走没路,向上走却越走越远,永远无法交织在一起。再说,我也拗不过我爹妈,认命吧!但愿有来生!”
狗蛋看完,一行眼泪从脸颊流下,他无奈地抹了一把泪,将纸条揉成一个团,扔在地上。而狗蛋的这一举动,被远处的大刚看了个清清楚楚。等狗蛋离开后,大刚走到大槐树下,他拣起狗蛋扔掉的纸团,看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没了今生,何谈来世?”
按当地的习俗,傍晚时分,嫣红要被婆家用亲车娶走的。当嫣红被人簇拥着走向亲车的时候,狗蛋偷偷地躲在大槐树后面看着。那件鲜艳的红嫁衣,好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但在他心里,并不显得有多美丽!狗蛋在失落中,目送迎亲的彩车渐渐消失在弥漫的尘土之中,他的心里顿时明朗了许多。一个晚上,他都在想:自己的初恋怎么还没有开始,就夭折了?原因就是自己太穷。他随即向父亲谈了要离开裤裆坝的想法。父亲心里虽然不愿意,但嘴上也没说什么。
他又一次彻夜未眠,他整夜都在考虑将来怎么办?次日清晨,在他离开裤裆坝的时候,除了父亲,没有一个人送他。他感到非常的孤独,除了孤独,感觉前方好像有一堵墙,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后面又像有什么东西在拽着自己,使他无法前行。终于,他在艰难的抉择中,选择了离开。他挥着泪,离开了这块给予他生命、养育他成长的土地。父亲没有去放羊,他站在高高的裤裆坝上,不断挪着脚步、变化着方位,目送着儿子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自己视野之中!他的眼里,也噙满了泪花。
从此后,裤裆坝方圆,就再也没见过狗蛋的身影。有人说,他去了深圳。
直到五年后,嫣红和丈夫吵了架,在她怀抱三岁的儿子、揉着红肿的眼睛回到裤裆坝的时候,她看到村上的大人小孩,都在大刚的带领下,忙着在学校的操场上和灰、砌砖。原先那些破旧的教室和校舍都被推倒了,只见操场上堆满了新拉来的红砖、砂石、水泥和钢筋。她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一位热心的深圳老板在为裤裆坝献爱心,他捐资了十万兴建裤裆坝小学,但又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
学校建好后,不知为什么,嫣红她爹却突然病倒了。嫣红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回娘家伺候她爹。在回娘家的路上,她看见沿途到处是修自来水管线的工人,施工的人操着清一色的南方口音。嫣红又打听了一下,原来又是那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深圳老板在捐资修管线和铺路。嫣红什么也没说,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不知怎么回事,嫣红她爹硬是没有好起来。时间不久,他就撒手人寰了。生前,他老是重复着一句话:我做错了一件事!
又是几年过去了,嫣红和丈夫最终还是离了婚。这时的她,早已失去了昔日的风采。一天,她领着十岁的儿子回裤裆坝看娘亲,就在她在路边等车的时候,迎面过来一辆崭新的沙漠王越野车,司机见她挡车,便顺路带上了她。路上,司机对她说:我是深圳东方清洗有限公司的,是专程来接我们张总他父亲的。我们张总也是这儿裤裆坝人。他说,村里人都叫他狗蛋!
惊闻司机的一番话, 嫣红那双红肿的眼睛,不知为什么突然眨了两下,接着又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