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七是最新的世间百态故事,极具知识性、趣味性与可读性,希望大家喜欢。
这已经是二十年前的老事了。那时,村上还是土财主三海的天下。那人是个出名的“官迷”,可巴结了半辈子官也没巴结上。据说是因为“风水”不好。为解决“风水问题”,他在村头修了一座庙。村里有个名叫高七的小伙子,他人穷志刚,虽然年轻力壮,但就不给地主当牛;每天要饭回来,就宿在这庙里。
不久以后,三海的官果真巴结成了。正当他设宴请客的那天夜晚,高七突然放火把庙烧了。三海立刻派人把他抓了来。
在这吉庆之日,当着众亲友的面,三海想找个台阶,先把事压下,过后再狠狠地报复他。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对高七说:“你是不小心失的火吧?我看你是不会成心烧庙的;着庙也是你的安宿之处啊……”
“当官没好人,好人不当官——我就是要破你当官的‘风水’!”高七一挥拳头说,“我宁愿露天过宿,也……”
三海再也忍不住了,一声喝令,把他捆绑起来,倒吊在树上,打得七窍出血,死去活来,结果高七的双耳聋了,右眼瞎了。后来由穷哥儿们的帮助,才在一个风雨之夜,挣断绳索,逃出了虎口。……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如今,天变了,地变了,人也变了。高七虽说已是四十开外的中年汉子,但却一天比一天长的墩实、粗壮;并且,自打入公社后,右眼治得通了明,耳朵也治好了一半(还得算个半聋子);他这个蹲庙旮旯长大的孤儿,如今已经娶了媳妇,生了儿女……这些变化都不奇怪,最奇怪的是:这个打年轻时就厌恶“官迷”的人,眼下竟被他老婆叫起“官迷”来了!
提起这事,说来话长。
高七这“官迷”的外号,据说还是他老婆给他起的。
事情是这样:有一回,作业组长病了,组里人们想推举中学毕业不久的小春来代理几天,高七摆手说:“他不行!太年轻,没有种地经验。”人们问他:“他不行,你说谁行?”高七向周围打量一遍,一看除了年轻的就是妇女,便说:“我的吧!”人们原来没敢推举他,是因为他那几天身体不舒服,怕增加他的劳累;至于他要能出来代理这个角色,谁都知道是满能胜任的,所以异口同声地拍手赞成。只有他老婆却冒了火,挖苦他说:“招揽这是非干吗?唉,唉!你呀你呀,简直成了‘官迷’了!”
在他老婆看来,他还真有个“迷”劲儿。自从当上代理组长,他每天下地,腰里总掖着锤子、钢镰,谁的家什钝了,他就掏出钢镰来给人家刮;谁的家什掉下头来,他就掏出锤子给人家砸。这还不算,别人休息了,他就顺着耧眼各处查看,看出毛病,他也不会讲究方式,张口就是一顿“批”。好在社员们大都知道他的脾气,没人在乎。可是,有一天他碰到了个刺儿头。这人耪起地来“草上飞”,外号“工分迷”,本名叫福顺。高七一开口,就把他说恼火了,他悄声嘟嚷道:
“哼!当了三天半组长,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高七没有听清,继续往下说:“过去给你自己干,这活行;给队里干,这活就不行!你自己的地种不好,你一家人挨饿到头;可队里的地种不好,全队几百号人要受你的连累。再说,还得保证全国人民的吃用呐!要不,工人老大哥吃啥?解放军里咱那些子弟兵吃啥?你那儿子在外边当医生,他又吃啥?……”。
福顺听得不耐烦,继续嘟嚷:“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高七听错了,又打岔说:“怎么?‘大闺女坐轿子’,头一次?你是头一次吗?上回耪谷子,就数你耪得不干净;那回玉米间苗,你光留单棵,不挑壮苗,你就只求快,图省事,多挣工分……”
高七这一揭病根子,福顺的脸上实在挂不住了,放开大嗓门跟他嚷起来。
高七却并不上火:“少说闲话——这活还得返工!”
“返工?叫组长来说话吧!”
“现在我就是组长。”
“屁!”
“不管怎么说,不返工不行!”
“不行,怎么样?”
“晚上见。”
“晚上你吃了我?”
“让大伙重评你的工分!”
“你减分吧——我反正不干啦!”福顺说罢,一甩袖子走了。
收工后,高七去找福顺,正赶他不在家。高七跟他老婆打了个招呼,扛起锄头走了。
一会儿,福顺找上高七的门来,一进门就带刺地说:“‘官’不大,权柄可不小!克工分不算,还没收锄吗?”
高七没有答腔。福顺见他正在低头修理那把锄,吃惊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你那活不够质量,不能光怨你,这家伙也不顶劲!”高七说着,把锄递给他,又一边装着烟一边说:“你试试,这回好使了吧?”
福顺拉起架式试了试,果然好使多了,他惭愧地低声说:“都怨我脾气不好,把你气得不轻……”
“你去返工?不用了,我替你返啦。”
福顺知道他又听错了,就势大声说:“我给你拨工分吧!”
“我不是‘工分迷’!”高七接着又把他批评了一顿。福顺只是低着头,连声应是,再没跟他顶撞。
福顺走后,高七的老婆抱怨他费劲不落好,分明是白受累。高七说:“干部嘛,就应当这个样子……”
“唉唉,你呀你呀,又是干部,干部!”
难怪老婆这样说他,自从他当上代理组长,也确实整天把“干部”挂在嘴上。比如:老婆出勤晚了点,他就说:“咱是干部家属,不怕别人指脊梁骨?”他老婆去队里分菜,他一再嘱咐:“过去,你总是挑肥拣瘦的,眼下是干部家属了,可不能再那样子!”往队上投肥时,他老婆想把好肥上自留地,次肥投在队上,高七坚决反对。他说:“那是什么思想?就是一个社员也不能那么办,别说咱还是干部!”那天,他老婆正想套磨,高七一看那牛拉稀,就说:
“这牛有病,不能使!”
“就是你那穷毛病多……”老婆嘟嚷着,继续套磨。高七打岔说:“不多也不行!牲口是队上的宝贝疙瘩,糟蹋了那还了得!”他说着就去夺牲口。他老婆火了,放开嗓子跟他嚷道:
“人家使不病,咱使就病了?”
“咱不能比人家!”
“咋不能比呀?”
“咱是干部!”
“干部,干部,张口就是干部!干部就该吃囫囵粮食?”
“你急啥?我再去换头牲口,保你推磨就是了!”
高七拉着牲口来到饲养棚,一问,所有牲口都派出去了。他啥也没说,又空着手回去了。老婆问他:
“牛呢?”
“来啦!”
“哪里?”
“这里!”
高七说着,抱起磨棍推起来。闹得他老婆哭笑不得。
这磨坊紧靠大街。高七正推着推着,忽见社员王山轰着礅子走过去。他向那牲口一打量,就摞下磨棍跑出去,把王山喊住说:
“这牛不能使!”
“为什么?”
“它拉稀!”
王山知道高七的脾气,知道他平时爱管个“闲事”,而且谁要不服,他就会跟人家叨叨个没完。因此紧解释说:
“种麦急如火,一晚三分薄。麦子种晚了,明年的丰收指什么?再说,种子已经?上,再不礅就要落干了……”
“这我明白。”高七说,“可牲口是队上的金蛋子,累坏了怎么办?”
“不要紧,我小心点,半天就完了……”
“少说废话,卸下来!”
“队长让套的呀!”王山露出为难的样子。高七果断地说:
“甭管谁让套的——由我负责!”
王山无奈,只好依了他——卸下牲口,送回饲养棚去。高七趁这当儿,拉起礅子出了村。
“我那磨谁管呐?你给我回来……”高七老婆在后边急眉火眼地喊着。回答她的,是一溜爆响的礅子声。她正急得要哭出来,正赶队长来了,向她笑着说:
“甭喊他啦——有办法!”
…………
高七拉着礅子,跨着大步,晃着膀子,甩着胳臂,正顺着耧沟走着,王山匆匆地跑来了。他老远就嚷:“嫂子气得跟人家跑啦——快回家追去吧!”高七听不清楚,只是嘿嘿地笑。王山来到近前,又向高七说:“来,我的!”说着,就去接绳套。高七推开他说:
“不,应该是我的!”
“为什么?”
“我是组长——我是个干部嘛!……”
说到这儿,正好队长一步赶到,打断他的话,插嘴说:“那么说,我的干部比你大——拿过来吧!”说着,队长硬把绳套夺了过去。
三个人都哈哈地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