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深山名鸡
吴老倌磕磕旱烟袋,笑道:“黄管家果然见多识广呀,不过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年兵乱之时,有位姓崔的斗鸡师抱了几只火眼金睛逃了出来,隐居于伏牛山中,如今尚有一位名叫崔老八的后人在繁育火眼金睛品系。这崔老八神龙见首不见尾,小老儿东奔西走,也是偶尔才有缘结识。”
刘有宝大喜,当即让黄之光去准备银子,吴老倌笑道:“刘公子,恕小老儿直言,真正的斗鸡世家是绝不会卖鸡求银的,须是真正的爱鸡之人,通过知交介绍,方可获无偿赠送。但鸡死之后,必须把鸡头、鸡爪送还,以示物归原主,所谓‘宁舍千金,不舍一鸡’!你只需准备好盘缠,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去伏牛山!”
第二天,吴老倌和刘有宝便上路了,两人风餐露宿半个月,来到伏牛山,见到了崔老八。崔老八是个四十来岁的山里汉子,果然慷慨仗义,听吴老倌说明来意后,二话没说,便将两人带到自己驯养的火眼金睛斗鸡前,让吴老倌挑选了两只彪悍成猛、排序为“钢”字辈的斗鸡:“钻钢风”和“飞钢篷”。
日近中午,崔老八安排厨房整治酒菜,自己则和吴老倌畅谈“斗鸡经”。刘有宝插不上嘴,便到处转悠,不知不觉来到了院子里,只见厨子已经杀好了两只鸡,此时正气喘吁吁地捉另一只斗鸡。这是只倒过一次毛的一龄鸡,虽然也是火眼金睛的品种,却长了一双轻飘飘的罗圈腿。
说来也怪,别看这“罗圈腿”走起路来趔趔趄趄,可上飞下跳的,那厨子就是捉不住它,只得求刘有宝帮忙。两人前追后堵,费了好大劲,才将它逮住,可那鸡啼叫起来,凄厉悲楚,刘有宝听了心中一颤,便问:“为何非要杀它?”
厨子说:“崔爷说了,这是一只走鸡。走鸡你知道吗?就是不敢斗嘴、一斗就逃的鸡,只好杀了吃了。”说着,又指着已杀好的那两只鸡道,“不仅要杀它,就连它的鸡父、鸡母也要杀掉,以防弄混了整个鸡群的血统。”
“说得不错!”这时,崔老八陪着吴老倌走了过来,接腔道,“这支品系的斗鸡十世单传,不曾想,却出了这只不敢斗的罗圈腿,想来是不知什么时候被杂鸡混了血!”说话间,厨子已一手将罗圈腿按在案板上,准备宰杀,那罗圈腿叫得更加悲哀了,还扭头望着刘有宝,头一顿一顿的,竞像是在磕头求救。
刘有宝忍不住大叫一声:“这鸡杀不得!”崔老八一怔,问:“为何?”刘有宝期期艾艾地说:“我、我不吃鸡了!”崔老八被逗笑了,转头对吴老倌道:“刘兄弟果然是个心善之人!这只走鸡就送给他吧。”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准备辞别崔老八,这时,刘有宝突然指着怀中的罗圈腿,说:“崔老哥,给这只鸡也起个带‘钢’字的名儿吧,总不能叫它罗圈腿吧!”崔老八很是尴尬,因为出了走鸡是令整个鸡品难堪的事,自然不会给按序起名了,于是便扯开话题,含糊道:“刘兄弟,你喝醉了。”哪知刘有宝却听岔了,大喜道:“对,对,就叫醉鸡!这鸡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醉酒一般,叫它醉鸡合适、合适!”崔老八和吴老倌听了,哈哈大笑。
回来之后,吴老倌就开始训练“钻钢风”和“飞钢篷”。几个月后,两只火眼金睛已被调教得各有绝技在身,刘府里包括铁公鸡在内的斗鸡全数被斗得俯首称臣。刘有宝喜上眉梢,心想:有了名鸡和名师,肯定胜券在握!可吴老倌却说这两只鸡都难称王,与贾家斗鸡相比,也只是伯仲之间而已。
这天,钻钢风又斗赢了一场比赛。从斗鸡场回来,刘有宝和黄之光正陪着吴老倌对酌,突然鸡倌王小三慌慌张张跑进来,叫道:“不好了,刚才钻钢风和醉鸡斗在了一起,斗、斗死了!”
刘有宝听完,心想:这醉鸡被带回家后,确实是毫无斗性,就是寻常家鸡一展翅也会把它吓得躲避。没想到,今天它居然有了斗性,可惜刚“破嘴”开斗,就被钻钢风啄死。于是,刘有宝随口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大惊小怪的!把醉鸡拎到厨房,炖了给吴前辈下酒!”王小三却哭丧着脸说:“不,不,是钻钢风让醉鸡一腿打死了!”
一听这话,“叭”的一声,吴老倌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几个人赶忙跑到鸡舍一看,只见醉鸡正引颈高亢,而钻钢风鼻孔流血,已经瘫在一边。刘有宝上前抱起钻钢风,心疼不已。吴老倌却抓起醉鸡,仔细审视一番,眼里放出光来,说:“小三,去把飞钢篷抱过来,让它与醉鸡再斗两嘴!”
刘有宝惊道:“吴前辈,若是飞钢篷再让醉鸡啄坏了,我、我们怎么办啊?”吴老倌一锤定音道:“那就用醉鸡上斗鸡台!”刘有宝和黄之光听了,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他们似有所悟:莫非,这醉鸡非同寻常!
不大一会,王小三抱来了飞钢篷。吴老倌将飞钢篷和醉鸡放进一个大竹圈,用斗鸡棍略一撩拨,两只斗鸡便抖毛拍翅,嘴脚相向。飞钢篷经过几番斗鸡比试,一招一式颇有章法。醉鸡则左冲右突,虽然勇猛,但它脚步蹒跚,给人以头重脚轻之感。很快,飞钢篷便狠狠啄了醉鸡几口,随即纵身上前。眼看醉鸡就要被逼出竹圈,不料眨眼间,只听一声惨叫,一只鸡直滚出竹圈外一丈多远,竟然是飞钢篷,原来它头上吃了醉鸡一脚,被打晕了!
醉鸡追上去还要发脚,被吴老倌上前将它一把抱住。吴老倌细细观察它的腿脚,禁不住连声称赞:“好个醉鸡!”随即喜不自胜地对刘有宝和黄之光说,“你们瞧,醉鸡的暗腿腿弯处弯度很大,显然弹跳力很强,而明腿则是鳞厚骨壮,这样一来,腿力重,拐点高,使它走起路来如醉酒一般,看似柔绵,其实直伤筋骨,脚脚致命,江湖中人称‘蚀心腿’。小老儿玩了一辈子斗鸡,也只是听人说过,不曾想今日竟亲眼目睹!只是这鸡不显山露水,大器晚成,就连崔老八也误把它当作走鸡,若非刘公子您一善之念,它早已成了腹中之物!”说罢,竟然唏嘘不已。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刘有宝大喜过望,当下让吴老倌修书一封,将醉鸡一事告知崔老八。
破了嘴的醉鸡性情大变,一天比一天暴烈,听不得其他鸡的啼叫,一听到,它便飞羽起腿,跃跃欲斗。吴老倌稍加训练,醉鸡便可以在十几个回合之内,以疾风骤雨之势打败对手,霸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