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爷真的傻了,他坐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掌柜的和年轻人交谈。他又算不上傻,因为他比神仙都厉害,提前就知道后面两个人都要说什么。比如掌柜的说:“按规矩,您先应该说说这宝贝的来历,没有头尾的物件,咱也不敢收。”
秦三爷知道那年轻人要回:“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爷爷是许景澄的亲随,跟着出过洋,打德国捎回来这块老表,一直藏着。如今我爷爷没了,我爹亲口交代我要找个识货的,两万大洋,不说东西哪儿好,少钱不卖。”
难道这表反着走几下,时间就倒流回去了?要真是这样,这表可就是天下第一宝贝了!
恍惚间,只听掌柜道:“恕在下眼拙,不识洋物,这宝贝可不敢收……”
秦三爷怕掌柜的再把碗摔了,一把将莲花碗拿过来放在自己手边,又将匣子里的德国老表拿出来,按上一次的法子上发条,拧了几圈,那德国老表却不肯走。年轻人笑道:“这表着实老了,我刚才说了,它有点毛病,上足发条也不见得肯走,抽冷子走走,没几下就停了。”
秦三爷捧着表发呆,左思右想,将小伙计喊了过来,问他:“你刚才扫走的碎瓷片呢,拿来我看看。”
小伙计目瞪口呆:“啊?什么?”
秦三爷:“碎瓷片,就你刚才扫走的?”
小伙计:“啊,我哪……我今儿没打碎东西,上次打碎那个茶杯,掌柜的就踹了我一脚,我可不敢了。”
掌柜的和年轻人瞧着秦三爷,不知所措,秦三爷对那年轻人道:“这表我要了,跟我回家筹钱去。”
两万个大洋绝对是一笔大钱,以秦三爷的豪阔,一时也凑不上这么多现款。他折腾了足足一天,钞票现洋连几张地契加上不少首饰,才勉强凑够数,年轻人拿着钱走了,以后再也没露过面。那几块地转眼就以低价出手,买家也不清楚年轻人的底细,好在地契上有秦三爷的指印和官家画押,买家手续上没有疏漏,日后也就没有麻烦。
至于那块德国老表,自打到了秦三爷手上,就再也没走过,不管上不上发条,站着还是躺着,正着还是反着,都不肯走。也许那德国老表真的太老了,老死了,走不动了。
秦三爷一直琢磨,深信自己在瓷器上没看走眼。
后来他想明白了,假如那天那个哥窑莲花碗是在自己手里摔碎的,掌柜的就动不了手脚,两万个白花花的大洋钱,还会在自己手上攥着。两万个白花花的大洋钱多重啊,十个大汉才能扛得起来!
秦三爷打算把那个德国老表一代一代传下去,早晚有一天,还能值两万个大洋。
选自《新故事》2014.2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