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的时候,还是早上六点多钟。这个时间的电话,一般是没有什么好事的。
接通电话,话筒里传来的,果然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嗓子里好像撒进了一把糠,好长时间没有被水滋润过的那种。
我问,喂,你好!是哪一位呀?
我……我是二羊呀,对方说。声音怯怯的,仿佛是失恋者更深夜静时逡巡在窗外的脚步声。
二羊?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我绞尽脑汁,却毫无所获。
哦?二羊?我含糊其辞地说。
二羊立即在电话那头提醒我说,老师,你可能不记得了,我是您的学生,就是班上长着一副鹰钩鼻子的那个。
二羊?鹰钩鼻子?我想。
“真是巧了,没想到真的就是老师您了。你一说话我就听出是您。”二羊说。
他的这句开场白倒真的让我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我们的通话就显得轻松了许多,我一边和这个叫二羊的,自称是我的学生的人通着话,一边竭尽全力在记忆里寻找着他的模样。可是,记忆这东西真的很怪,当你拼命地想记起一些东西来的时候,它楞是不会成全你。
我最终没能想起二羊的模样来。
想起二羊是许多天以后的事。
那一天是星期天,老许在头一天就给我打电话,说要请我吃饭。老许和我是乡党,早年间,老许在他们那个小县城只能算得上是个有点名气的小混混,没想到,跑到鹤城,竟然混得人模人样了。他在一个建筑工地上当了一个小包工头,一下子就发了。老许是那种好显摆爱张罗的人。隔上几天,老许就要请我们去吃上一顿。
我说,老许,你以为你是真的请我吃饭?你现在发了,人有钱了就无聊,是吧?无聊了,就找我陪你开心,是吧?
老许听我说这话,很是受用。他在电话那头咯咯咯地笑着。
我说,老许,你还别笑,人家小姐出台都有出台费呢!我他妈的连个小姐都不如,陪你吃,陪你喝,陪你高兴了,到头来还得我自个掏出租车费。
老许依旧在电话那头笑着。末了,说,这回可是好事,我们等着你。
我是那种经不住诱惑的人,听说有好事,我的腿就有些不听使唤了。等我打车赶到“三棵树”大酒店,老许他们早就点好了菜。
我说,老许,被请的人还没来,你就把菜点上了?
老许说,老土了不是?这叫,吃不吃先夹上,喝不喝先倒上,抽不抽先点上,跳不跳先抱上,赌不赌先摆上,洗不洗先泡上,干不干先套上。
吃饭的都是几个老熟人,这话老许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大家还是装出要笑死人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的,可喝酒的气氛一下子却好了起来。酒菜一上来,大家都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互相整酒。一帮人就这样喝呀闹呀,一折腾就到了下午一点多。老许买完单,还意犹未尽,他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嚷嚷着要请大家去“按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