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她们从不交集,五星酒店里的姑娘不屑跑到新城区的树荫下谋生活、新城区树荫下的姑娘不屑跑到老城区里来抢地盘、老城区的汪丽和她的姐妹们更不会往新城区里跑,这三种人各自有各自的活法,从不轻易越界抢对方的饭碗,仿佛隔着一条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
万一有一天她们过来了,会是怎样的境况?汪丽她们只有被排挤出去,只有离开老煤路这一条出路。
这天汪丽很早就出来,这时候,是老城区里的土着们吃晚饭的时间,干苦力活的异乡人还没收工回来,树荫下冷冷清清。进入秋天,天气凉了一些,白玉兰的黄叶增多,衬映着路边老房子辨别不出原色的墙体、墙体上一块块黑色的水渍,老煤路增添了些苍桑感。
汪丽在树荫下的石条凳上盘着双腿歇了一会,隔着几张凳子与远处的人天南地北的聊天。他们都是汪丽的老熟人,住在这条街上的男人,都与汪丽熟络,即使没嫖过汪丽也摸过汪丽的奶子,没摸过她奶子的也与汪丽说过话。他们漫无边际地聊了一通话后,汪丽有些无趣,失神地看看空落落的大街,看看满是污渍的房屋,又看看屋里提早亮起的灯光,灯光下却又看不到里面的人影,这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平淡如水,清寡得让汪丽感觉索然无味。
“哎,最近有什么新闻?”汪丽问。
“没有什么新闻。”
“真的没有?”
“要是算事的话,今天广播说老煤路要折了。”
“这里要折?”汪丽的声音突然高了几个调,她觉得愕然。
听到老煤路要被折的消息。汪丽用她的小眼睛,透过白玉兰树枝叶的缝隙,打量了一会眼前的景象,这满眼散透着衰败气息的老煤路,着实要折旧换新的了。但闪念间汪丽想到老煤路拆了的那一天,她搬到什么地方安家?想到这个问题她心里不免升起一丝惆怅,但汪丽的惆怅很短暂,她的脑子很快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她本是出来买东西的,坐了这么久,她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她放下盘在石条凳上的两条短腿,扭着两扇大屁股,走到对面的商铺买了些卤猪头肉,又在另一商铺花了十一块钱买了一瓶白酒,然后再钻进小巷。
汪丽她今天很悠闲自在,因为她今天晚上不需要去拉生意。
今天下午老鲁过来了。
老鲁就是那个醉酒后,在汪丽家歇过一夜的男人。
那一夜,两人躺地床上,汪丽渴望他去做的事那男人做不成,他在床上辗转翻侧,心里内疚不安。他说:“今晚我躺在这里,耽误了你做生意,我补偿你的损失。”
“你有钱?”汪丽没把他的话当真,在她眼里这男人比她还要落魄。
“我有钱。”
“你的钱留着吃饭。”汪丽拨弄着他软塌塌的尘根,一阵咯咯的笑。汪丽并不是嘲笑他没有钱,善良的汪丽想到大家都是苦命人,她的床一个人也是睡,两个人也是睡,况且她当初就没打算要收他的钱来着。
“我真的有钱。”那人让汪丽笑急了,他拿过脱在床边的衣服,悉悉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匝百元大钞递给汪丽。“你看,这是不是钱?”
汪丽困得厚眼皮盖直打架,她看都没看,把他的手推回去,说这一晚两晚的,我还不至于饿死,你留着给家里。
“我父母早死了,没有家人。”
“你也没家人了?”
听到他也没了家人,汪丽的大饼子脸悲戚起来,她贴着他光溜溜的背,觉得他的钱更不能要了,她叹了一口气,“都是没家的人,钱你留着,有一天总会用上。”
黑暗中,汪丽热烘烘地搂着他,搂得比之前更紧,两具肉体没有性爱含义的紧紧地粘着。风扇咣当咣当地摇晃着,朝两团肉吹去丝丝凉风。
那人许久没有体会过人世的关怀,丑陋的、善良的汪丽让他感动,他的心让陌生的温暖温润了,他转过身与身边的那团肥肉搂抱在一起。他问汪丽,问:“你不贪钱,走上这条道时挣扎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