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的菠萝-演不完世间百态,道不尽芸芸众生——生活故事,社会故事,悲欢离合!
中年妇女醒了,看见一个白头花须的肮脏老头,像傻子一样盯着她的水果。她头也不抬地说:看什么看,这东西是卖的,不是看的!外公怯怯地问:这玩意能吃吗?中年妇女翻着白眼说:乡巴佬,这是菠萝,海边长的,又香又甜又脆,就怕你呀买不起!
“破锣”两块钱一斤?外公直咂嘴,乖乖,比猪肉还贵许多!要知道,家里一个月才吃回肉!
外公腿都软了。在为“破锣”着魔的下午,他一遍一遍在水果柜台前徘徊,身上沾满了中年妇女的白眼。外公受得住白眼,却忍受不了“破锣”的奇香,他好像看到了一家人口水直流,吃着香甜“破锣”的样子。
外公下定决心,从口袋掏出几张被汗水浸湿的纸币,买下了一个“破锣”。
接过“破锣”时,外公心里比打赢同我大大的那场嘴仗还要舒坦。
去年梅雨时节,我受够了晚娘的责骂和大大的殴打,在漫天大雨中逃到了外公外婆蛰居的小镇。我满脸泪水、泥水,站在外公的小店里,任凭他怎么劝,也不愿回去。外公不光顾忌大大和晚娘,担心小店勉强能糊两张嘴,哪能再养一个上学的娃娃呢。
外婆说:老头子,我们的女儿不在了,外孙子也是亲骨肉,我们这把老骨头再熬几年,把他拉扯到十八岁,要是考不上学校,我们也算尽了义务!
我就这样死皮赖脸地留在外公外婆身边。
我逃到外公家的第二天,大大冒雨上门要人,气势汹汹,又跳又叫。外公用黄瓜架子般瘦弱的身子,把我紧紧护在身后。外公当着围观的街坊邻居们说:你有良心吗?对得起我死去的女儿吗?你还要逼着亲生儿子当牛做马,有你这样的大大吗!
在漫天大雨和乡邻们的指责声中,大大落荒而逃,远远丢下一句话:你连女儿都指望不上,还能指望他给你养老吗?
外公把我紧紧揽在怀里说,你要争气,让没良心的大大看看……
买下“破锣”,外公觉得又赢了一回,但总归是花了大价钱,心里格辣辣地疼。坐上最后一班客车到公社,外公已经找不到许大伯的拖拉机,只好挑着一百多斤的担子,哼哧哼哧走了十里山路,到家已经累得拿不动筷子。
三
三人在店里围着菠萝,不晓得如何下手。外公懊恼地拍着头,说当时光顾着高兴,忘了问怎么个吃法!
外婆眯眼皱眉,凑着菠萝仔细琢磨一阵子,先用菜刀斩去菠萝头上坚硬的菜帮子,试着咬了一下,比牛角还硬,毫无疑问,这是不能吃的。接下来刨皮,谁曾想它的皮太厚,刨子没刨得动,却惹疼了菠萝。它忽地从外婆手掌里落到地上,像逃跑的刺猬,骨溜溜地滚到后门口去了,我手疾眼快,大呼小叫着追赶才把它抓住。外公外婆笑得直不起腰来。
刨子动不了它,只有用刀。外公将菠萝死死地按在桌上,外婆拿着菜刀自上而下地切皮。每切一刀,蜂蜜样的汁水不住地往下流,满屋都是浓烈的、化不开的香味,刚才屋里还密不通风的闷热,感觉一下子就没了。
切完外皮,我们都傻眼了。白生生的菠萝上,还有许多毛茸茸的眼睛,密密麻麻地睁着,瞅得人心里发毛。外婆赶紧放下菜刀,双手合十地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外公说,你别神神叨叨的,它就是个水果!
外婆没好气地说:你干的好事,偏偏买这神神怪怪的东西,要吃你弄去!
我不住地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外公。外公从柜台里摸出一把铅笔刀,让我扶着菠萝。他用小刀抵近一个菠萝眼,深深地切了进去,再绕着狠狠地剜上一圈,才把那个菠萝眼抠了出来。
我们全神贯注地摆弄着菠萝,丝毫没注意从漆黑的街道上走进一个人。有声音赞叹道,好香呀,你们在做花生糖吗?
张婶家的儿子亮亮站在店门口,瘦得像只病猫。他比我小一岁。前年春天他父亲犁田时,被泥巴里的破碗片割破了脚板底,舍不得花钱去卫生院,用镇外土地庙的香炉灰消炎,最后得破伤风死了。张婶成了寡妇,亮亮也没了爹。两个人日子过得格外凄惶,但张婶很饶舌,一张寡妇嘴从不饶人。
亮亮要买一盒蚊香。
外公笑了:大夏天哪有做花生糖的,再说了,哪次做花生糖少了你吃的?
外公做生意讲究仁义,价钱公道。小孩替大人买东西,外公把账算得清清楚楚,临走还送一根棒棒糖。大人进店,外公会抓上一把葵花籽,免费让人嗑。我投奔外公后,乡邻们更敬重他了——六十多岁忙里忙外,还拉扯着外孙子过日子!乡邻们都有心帮衬我们一把。外公呢,把“生意”当成“生义”做,买卖双方和气投缘,小店怎能不生意红火呢?
亮亮探究地问:那你们在做什么呀?他那双饿狼样的小眼睛,已经死死盯住了桌上的菠萝。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凭外公对乡邻们的热情,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请亮亮吃菠萝的。
果然,外公用菜刀切下一片菠萝,递给亮亮。亮亮迟疑地看着,不敢伸手。外公说:吃吧吃吧,这是菠萝,又香又甜呢!亮亮这才接了,用舌头在菠萝片上连舔了好几口,塞进嘴里,忽然一阵风似地跑进黑暗的街道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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