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向阳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山洼村的治保主任李广大被一辆小轿车送到了村头,他打着酒嗝冲司机摆摆手,摇摇晃晃地走下来,耷拉着脑袋朝家里赶。
进了院子,屋里已经亮了灯。媳妇刚刚洗完澡,背心里面的两个奶子鼓鼓囊囊地像要撑出来,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问他,又喝多了吧?李广大用手来回比划着说,没事儿,我还差那么一点点呢。媳妇瞪了他一眼,说,德性,真是懒得理你。李广大凑过去,一把将她搂住,脸贴在她的胸脯上,说,别生气,今儿黑家我好好犒劳犒劳你。媳妇把他扶到炕上,拽了被子给他蒙上,说,你快别发贱了,睡会儿吧。
过了几个小时,李广大醒了。他到外屋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咚喝下去,回到炕上,见媳妇已经光溜溜躺在身边,就搡了她一下。媳妇掉过身来说,干啥呀?李广大说,你说两口子三更半夜能干啥?说完,李广大开始扒自己的衣服。媳妇瞪大了眼睛说,你今天都上哪了?李广大不耐烦地撇撇嘴,又去扒裤衩。媳妇腾地坐起来,喊道,先别脱。李广大愣住了。媳妇的脸凑过来,在他身上闻了闻,问,老实交代,你都干啥了?李广大说,在县里开会碰见了老战友,他请我吃饭了。媳妇又问,还有呢?李广大使劲挠挠头,说,没啦。
媳妇的脸一下子白了,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李广大下身刚刚有了反应,被媳妇一通问,又蔫了,结结巴巴地说,审犯人哪?媳妇一把揪住他的裆,说,昨黑家我眼瞅着你新换的裤衩,今儿个咋反穿过来了?李广大一咧嘴,说,人家请我洗个澡,还得跟你汇报不成?媳妇松了口气,又问,城里浴池服务挺周到的,就没干点别的?李广大说,瞎琢磨啥,咱好歹主抓治安,哪能自己先腐败呢?
媳妇背对着他躺下了。李广大脱了裤衩,伸手把正面翻了过来,扔在一边,凑到媳妇跟前,想把媳妇的身子扭过来。媳妇用胳膊肘使劲往外支他。他嘿嘿地笑着,揽住媳妇的腰。媳妇用力推开他,说,一边去,就你这号人,天天在外瞎绕没个好。李广大气呼呼地坐起来,掏出烟卷点着了,使劲地抽。
这时,屋外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李广大推开窗户,没好拉气地问,谁呀?还让不让人歇着?外面的人仍然在敲。广大哥,我是狗粪儿啊,快起来吧,这日子没法过了!李广大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是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门打开后,狗粪气呼呼地闯了进来,就要奔里屋。李广大拦住他,脸阴了下来,吼道,干啥?干啥?三更半夜的,里边也是你进的吗?狗粪收回脚,坐在外屋的凳子上,说,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我要离婚,你给我开介绍信吧。李广大说,离,离个屁,都啥时候了?狗粪眨巴眨巴眼睛,说,主任哪,非得离呀,我那娘儿们她不是东西呀。李广大问,咋啦?狗粪朝里屋望了望,凑到李广大的耳朵边,说,前儿个刚领了二胎准生证,可我那娘儿们她不让那啥呀,政府都准生了,她硬说干活累不执行,你说,我跟她还有法儿过吗?没法儿过了!我要和她离!
李广大想乐又憋回去了,也叹了口气。这时,媳妇也穿好衣服走了出来,靠着门框朝这边看。狗粪说,广大,你把信开喽,我明儿个就到县里去跟她离喽!李广大意味深长地瞅着媳妇说,你那娘儿们也太过分了!男人娶他干啥?不就是那个吗?凭啥不让?离,坚决跟她离!媳妇哼了一声进里屋去了。
狗粪说,别磨叽了,开信吧。李广大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冲里屋方向说,开就开。媳妇掀开门帘,微笑着说,开吧。狗粪看了她一眼,说,嫂子,咱去红的来绿的,信不?
早晨,阳光顺着窗缝挤进来。媳妇把饭端上了桌子。李广大赤条条地躺在炕上不起来。媳妇咳嗽了一声,自己坐那儿慢条斯理地吃。
狗粪和他的女人来了。狗粪媳妇一进屋就喊,大哥,你安的啥心哪?为啥鼓捣我爷儿们和我离呀?李广大听了,赶忙用被子捂住自己。狗粪媳妇左右看了看,说,人哪儿去了?广大媳妇指了指。狗粪媳妇走过来,掀开了被子角。李广大哎呦一声,身子又往下缩。狗粪媳妇说,大哥,你黑家上哪加班去了?咋还不起来?
李广大皱皱眉,钻出头来,把被角往里掖了掖,抓起一棵烟抽着,使劲咳嗽两声,瞪了一眼蹲在地上的狗粪。狗粪低着头,简直要扎进裆去。狗粪媳妇又问,大哥,自古宁拆一座庙也不拆一桩婚哪。李广大喷出一缕烟雾,眯缝着眼睛不言语。狗粪媳妇走到自己男人跟前,踹了他一脚,说,你不是要离吗?走啊。狗粪双脚挪了挪窝,瞅瞅李广大,又歪着脖子小声地说,离就离,能怨我吗?他媳妇说,怨我行了吧?瞧你那出息,一宿不跟老婆睡就蔫秧啦。她又转过身去对李广大说,这男人咋就这么贱呢?李广大趴在炕沿上,又咳嗽。
广大媳妇站在一边,先是小声地笑,接着就挺不住了,身子前仰后合起来。李广大脸红脖子粗地冲她喊,乐啥?你乐啥?缺心眼儿的玩意儿。媳妇哼了一声,出去了。
狗粪媳妇又去叫狗粪,说,信都开了,走啊,可别耽误了你找黄花闺女。狗粪腾地站起来,到了李广大跟前,眨巴眨巴眼睛说,大哥你也是,值不值得就给人开信,我们两口子万一离了,你就恁欢喜?我没脑子,可你是干部啊。李广大听了,把烟头往地上一扔,说,谁让你半夜上我这儿诉委屈来着?你一宿不跟女人睡会死啊?狗粪听了,向后退了一步。狗粪媳妇走到男人身边,一把扯开上衣的第一个扣子,冲他喊,你不是想睡吗?今儿个让你睡个够。说着,她又去扯第二个扣子,里面的奶罩露了出来。
这时,村长石岭来了。他高高的个子,黑脸,嗓门跟洪钟似的喊道,狗粪,你们两口子上这儿放三级片来啦?
狗粪媳妇的脸顿时变了颜色,闪到了狗粪身后。
石岭追过去,指着他们说,你们不是嚷嚷着要离婚吗?咋又粘糊上了?走啊,我正好开车去县里,把你们捎上,放心,我不要钱,躲啥嘛,走啊。
狗粪媳妇脸上露出了笑,说,村长啊,谁说我们要离了?我们没有那心思呀。
狗粪也说,我们是闹着玩呢。
石岭瞪了他们一眼,说,离婚也是闹着玩的吗?你们以为广大家是扯鸡巴蛋的地方吗?走走走,该哪儿凉快哪儿凉快去,我們还有正事呢。
狗粪拉着媳妇走了。
石岭告诉李广大,眼瞅着国庆节了,领导要每个村子安排夜里巡逻呢。李广大一边穿衣服,一边问,给多少工钱?石岭说,老官价,五十,你看着找几个人吧,今儿晚上就开始啦。话刚撂地,他的腿已经迈到门外。李广大说,村长,在这儿吃呗?石岭回了句,吃了。人又到了院里。
栓子爹捂住脸,跑了出去。
李广大追上他说,钱还要不?
栓子爹说,也许记差地方了……
晚上,李广大把巡逻的几个人叫到一起,重点表扬了马宝山,还把狗粪狠狠地批了一顿。驴四在旁边笑,李广大对他说,你也别野鸡似的瞎串,听着没?这时,有人跑来告诉李广大派出所的来了。李广大问,啥事儿?那人说,二嘎和刘大拿在庆山的小卖部急眼了。李广大听了脊梁骨直冒冷汗。
小卖部门前停了一辆警车,一群人叽叽喳喳地热闹着。李广大看到派出所的两个民警,赶忙握手。警长说,你们庄里的治安太差了。李廣大嘴上应付着,偷偷地给庆山使了个眼色。庆山拿来一盒好烟。李广大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庆山跑回去又拿出一盒。李广大嬉皮笑脸地往人家手里塞。警长瞪着他说,你要干啥?李广大的手一哆嗦,烟掉在了地上,庆山赶紧猫下身去,慌慌张张地塞进自己的口袋。
石岭来了。他把二嘎和刘大拿痛骂了一顿,又对民警说,这俩兔崽子因为屁大点事儿就红脸,真没教养啊,还把你们都惊动了,瞧这事儿弄的多操蛋。警长说,既然没咋地,报啥警?石岭扯开嗓门冲着人群喊道,谁报的警?啊?添乱不是?啊?
警车走了。石岭把李广大叫到办公室,笑眯眯地说,你挺负责呀!李广大心里不是滋味,辩道,我一宿没睡啊,刚躺下栓子爹又来叫阵,简直不让人活了。石岭啪地拍了下桌子,说,你要觉得委屈,就鸡巴别干了!
李广大窝了一肚子火,走出了村委会大院。
驴四说,咱村里真不好整啊,你和石岭商量商量,得多巡逻几天啊?
李广大说,要不雇你一年得了。
今天就是国庆节了。
李广大从外面绕回来,没精打采地往沙发上一靠,眼珠通红,瞅哪儿都仿佛在转。媳妇说,瞧瞧你,跟个夜猫子似的。李广大说,夜猫子倒好了,起码白天可以歇会儿。媳妇说,今儿个你就放心睡吧,我给你当门卫。说完,她心疼地摸了摸丈夫的脸。李广大胸中涌起一股温情,拉住媳妇的手不放。媳妇轻轻地打了他一下,说,都盹成这样了,还有歪心呢?过两天等你歇过劲儿来,我好好犒劳你。李广大满意地笑了笑,眯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又有人把李广大扯了起来。
街里正在上演一场战争。栓子媳妇说公公往洗头房跑。栓子爹说,我,我剃脑袋去了。栓子媳妇跳上粪堆,说,就你那你几根头发丝,自己一剪子下去就干净了。公公说,凭啥?我还要发型呢。栓子媳妇笑得前仰后合,又说,你别找借口了,都当爷的人啦,给我们留点脸吧。公公脸通红,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直喘。
李广大走到栓子媳妇跟前,喊道,侄媳妇,你瞎嚷嚷啥,他那啥,你就好看吗?栓子媳妇的气焰稍微小了点,说,他那啥凭啥还跟我们要钱?李广大回过头问栓子爹,你那啥还跟他们要钱?栓子爹站了起来,说,我是跟他们要养老费呢。栓子媳妇说,我们去年给你一千多块钱都干啥了?栓子爹说,我凭啥给你汇报?不给钱就把你大锅砸漏喽。说完,老人就去地上捡石头。栓子媳妇慌了,对李广大说,你看看,干部在这儿,他还这么大脾气呢。李广大冲上去,还没等掰开老人的手,石头就掉在了地上。老人说,广大,你看着办吧。
李广大把这三口子都叫到了村委会办公室,调解了半天。
吃过晚饭,李广大家里有客人,让马宝山先去绕绕。狗粪和驴四又分到了一组。李广大办完事,来到庆山小卖部想买盒烟。庆山阴着脸把烟扔过来,说,广大你也不应该呀。李广大问,你啥意思?庆山说,昨黑家是你报的警吧?人家二嘎没放屁功夫就和刘大拿喝酒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法呢。李广大气得把烟往柜台上一摔,喊道,放屁!我还当是你报的呢?扯鸡巴蛋。说完,烟也没拿就气呼呼地走了。
路上,李广大碰见了驴四。
驴四说,快别让狗粪干了,他又上家跟媳妇亲热去了。
李广大瞪起眼睛,说,他敢?
此时,狗粪匆匆忙忙地跑来了。李广大问他,你又上家啃猪槽子去了?狗粪一脸无辜地说,黑家吃点剩饭,这回真闹肚子了。驴四把头扭到一边。狗粪说,驴四,你他妈的逮谁踢谁呀。驴四一把扯住狗粪的衣领,说,你活够了吧?李广大用力把两人分开,一人给了一拳,说,你们还想不想干了?都巡逻去!
快天亮的时候,村东一家的柴禾垛忽然起了大火……
第二天,驴四被派出所带走了。
原来,狗粪去拉稀的时候,看见驴四点着了柴禾垛。早起,狗粪怕村里嫌他失职不给工钱,就把事儿挑明了。
派出所里,李广大问驴四,你咋这么干?
驴四说,我想弄出点乱子来,好多干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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