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时，人们找对象很注重出身。我老家有个邻居姓贾，日寇侵华时，老爷子曾经当过几天伪军。划分出身的时候，因为没有伪军这一档，就直接划成了地主。
贾家的儿子贾明长得一表人才，可三十岁了还未成家，地主的成份，谁家闺女也不愿意嫁给他。爹娘愁得不得了，就打算让闺女小荷给儿子换个媳妇。这话一出口，还真有媒人找上门来了。
换亲的对象，是邻村的，成份也是地主，闺女儿子都长得一表人才。闺女腊梅早到了出嫁的年纪，可老娘就是不给她找婆家，想让腊梅过两年给兄弟换个媳妇。
媒人一撮合，双方都很乐意。因为贾明和腊梅早到了结婚年龄，两家就张罗着成了亲。娶到漂亮的媳妇，贾家很高兴，老两口再三向亲家赌咒发誓，过几年闺女到了结婚年纪就嫁过去。
腊梅嫁过来一年后，和小姑子处得很好，还为贾家添了个大胖小子，把一家人高兴得了不得。
这一年，村里安排小荷去公社棉站帮工，在那里，小荷跟一个下乡知青对上了眼，回家后就闹着要退婚。
爹娘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小荷寻死觅活的非要跟那小伙子好。腊梅气得直打哆嗦，她连撅带骂把小姑子收拾了一顿，还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回了娘家，临走还向贾明扬言要离婚。
后来，那知青看小荷家人干涉他们来往，就把这事捅到公社里。
公社领导把贾老头叫去训了一顿，严令他不许干涉闺女恋爱自由，还给贾明和腊梅扯了离婚证。贾老头又气又急，偌大年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直打自己耳光子。“哎呀，这要命的祖宗哦，这可怎么办啊！”
腊梅走了没几天，儿子在家哭闹不停，贾明只好带着儿子去丈母娘家找腊梅。看着外孙子可怜的样儿，腊梅娘叹了口气对闺女说：“腊梅呀，这就是命啊。事情都到这地步了，咱们就认命吧，别再折腾得连孩子也没娘疼了。”在娘的劝解下，腊梅和贾明重新去公社开了结婚证。但自此，这姑嫂两人，碰面就像斗疯了的公鸡，不整个伤痕累累，就誓不罢休。
不久，小荷准备结婚，贾老太太给闺女置办了两床铺盖。因为碍着媳妇的面，就跟小荷偷偷在邻居家做被子，腊梅突然闯了进来。她把大家脱下的鞋子收起来，扔到门外，一把扯着小荷的头发拽到院子里。“啪啪”就先来了俩耳光。“我让你个死妮子结婚！你以为我娘家人好欺负，今天老娘就让你看看，我们家也不是好惹的！”腊梅一边骂，一边厮打小荷。
几个帮忙做被子的，好不容易把她俩拉开。腊梅的气消不了，又疯了似地跑进屋，抢了一床新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为了再做床新被，小荷下完工，就去打青草卖。为多挣几分钱，她总是打到天黑才回家。
这一天，为了能多打些青草，小荷越走越远，到了邻村的地界都没觉察。她只顾低头打草，天黑透了，才想起回家。
背着一大捆青草，黑灯瞎火地走在两边都是玉米地的小路上，小荷觉得心虚，为了壮胆，就哼起歌来。哪知道，哼着哼着，一个高大的黑影突然从庄稼地里钻了出来，老鹰抓小鸡般把小荷往腋下一夹就往玉米地里蹿！
小荷吓蒙了，待清醒过来便扯着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啊！”黑影一听小荷喊救命急了，顺手就用手上一件什么物件砸向小荷。小荷只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好像是镰刀在她脸上划了道口子。
小荷的喊叫，惊动了晚上看庄稼的几个青年，他们一边用电筒照，一边大喊“谁在那里！”一听有人搭腔，黑影扔下小荷，眨眼就跑得无影无踪。
醒来时，小荷发现自己躺在一家人的炕上，炕边坐着一老一少，老的说：“小亮，你个憨蛋！这妮子都不要你了，你还救她干啥？”小的说：“娘，这跟救人两码事！再说，我要不救，你老人家知道了还不砸死我？”“嘁！一边待着去！就知道拿我当挡箭牌！杂面我擀好了，等她醒了，你下了给她吃。我还是不愿意看见她！”老人说着起身去了别屋。
小荷这才知道，她是被嫂子的弟弟给救了。她心里又愧又羞，忍不住抽泣起来。
“醒了，小荷？”听到动静，小亮扭身问：“饿了吧？我去给你下面。”“小亮哥，我对不住你！”小荷忍不住哭了。
“这妮子，哭啥哩，我知道你的苦衷，谁也不愿意戴着地主的帽子活一辈子是吧，别哭了，我去给你下面，吃完好好睡一觉，明天我送你回家。”
小荷的半边脸上，被利器划了一道，留下了一道伤痕。未婚夫见小荷面容已毁，竟然污蔑她和人通奸，跟她散了伙。小荷躺在炕上，不吃不喝，只想一死了之。
腊梅的爷爷曾经做过郎中，留下的药方，有一个就是去疤的，一家人翻箱倒柜找了半天，还真就找到了那个方子。小亮担心方子不可靠，咬牙在自己腿上划了道口子，然后照着方子治，不仅伤好得快，还真的不留疤瘌！
小亮采齐药草来到小荷家，对小荷说了情由，小荷强撑着坐起来，看着小亮哭了：“小亮哥，你心咋就这么善啊！”“妮子，别哭了，赶紧起来吃饭，吃饱了脸上长肉，好擦药！”小亮笑道。
小荷脸上和心里的伤一天天变得平淡。慢慢地，小荷发现自己又添了个新毛病，每当药草快要用完的时候，她就变得心神不宁，直到小亮的身影出现。
这一天，小亮又送来了草药。他对小荷说：“你脸上的伤疤几乎没有了，用完这些就不用再擦了！”小荷心里突然感到很失落，不由自主地问：“小亮哥，是不是以后你就不来看我了？”
“怎么会呢？有时间我就来看你跟我姐。”小亮笑着说。“小亮哥，你是不是还恨我？”小荷又问。“没有。”“真不恨？”“真不恨！”“你要真不恨，就天天来看我！”小荷红着脸说。
“啊？”小亮一脸疑惑。“啊，啊什么？木头！”小荷气急败坏地跺着脚说。
直到这时，小亮才明白怎么回事。媒人把窗户纸捅开，两家大人皆大欢喜，赶忙张罗起婚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