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夺他爸说:“这怎么行?为了我的事还连累了你们。”
我说:“没事儿,这么黑心的老板,在这儿干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知怎么,这几天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就有一片雪花儿落在张夺的身上。好像是那片雪花儿压在张夺身上,把张夺压进窑里的。于是,我开始恨那片雪花儿,一定是那片雪花儿施了什么魔法,砸在了张夺身上,将张夺砸进窑里的。可听了于副经理的话以后,我更加憎恨黑心的老板了。
我为张夺他爸和小玉倒了杯水,然后问:“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张夺他爸说:“有啥打算,挺着呗。”
我说:“不行,这么干挺着啥时候是个头儿?天这么暖,那尸体还不得臭了。”这么一说,小玉的哭声就出来了。我给她递过毛巾,又扫了眼她那大大的肚子,说:“再说,小玉这身子总这么耗着也不行。”
张夺他爸便去看没过门的儿媳妇,叹气道:“造孽呀!”
我说:“我有个想法。”
张夺他爸眼睛一亮,问:“啥想法?”
我说:“找镇政府,上镇里告他们。”
我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响应:“对,应该告他们。”
张夺他爸惊讶道:“上告?我可没打过官司。”
我说:“这不是打官司,是讨个说法,为啥不让入殓。”
张夺他爸胆怯地问:“行吗?”
我说:“法制社会了,准行!”
张夺他爸有些担心,看着我说:“不会把事情闹大吧,他们气急了什么都不管了。”
我安慰他说:“大叔您放心,肯定有说理的地方!”
小玉当着众人的面突然跪下来,给我磕了个头,说:“大哥,谢谢你,给我们讨个公道吧。”
这一夜我没有睡,钱喜富和赵发也没有睡。我们三个人结伴儿,走访了镁砂窑里所有的窑工,说明事情的真相,提议罢工一天,让老板尽快处理张夺的后事。窑工们都很支持,有的说,张夺的今天有可能就是我们的明天,我们要讨回自己的尊严。
第二天,也就是张夺出事的第六天,天气依然暖暖的。一支由二百多人自发组成的窑工队伍,跟着张夺爸,和身穿重孝的小玉来到了大街上,向镇政府走来。
窑工们臂戴黑纱,胸挂白花,浩浩荡荡地行走在通往镇政府的柏油路上。他们一路上高喊着“讨回公道,还我尊严”的口号。
镇政府可能早就知道了消息,出来一帮子机关干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把我们拦在了大门外,不让进院。有个警察走上来,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政府机关,你们不能胡闹。”
我们说是来说理的,不是胡闹。
这时又有人高喊:“讨回公道,还我尊严!”
警察说:“你们这就是胡闹,你见谁披麻戴孝上别人家哭,不晦气吗?”
我说:“你们是政府,还迷信吗?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回去。我们要找一把手姜镇长说话。”
警察说:“姜镇长不在家。”
张夺他爸突然说:“那我们就不走。”
众人异口同声道:“对,不说明白,我们就不走。”
说着,我们二百多人冲开拦在我们面前的机关干部,进了政府大院儿。
进了院儿,张夺他爸和小玉就开始哭。所有的窑工继续高喊:“讨回公道,还我尊严!”
我们一直坐到了下午,也没人管我们。机关干部们都撤了,换成了十几个警察,围着我们。我们有些冷,还有些口干舌燥。小玉带着身孕明显支持不住了,躺倒在地上,被一些人抬着进了镇政府的门卫室,躺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