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了!”吴燕泣道,“我现在只想有个人爱我,有个人能让我依靠。”
林健捧着吴燕的脸庞,看着她的眼睛,确实,这个女人现在最需要的是爱。这个自己想忘记但忘不掉的女人,并没有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她还是自己的。更关键的是,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自己与之相依为命。
他们互相抚摩对方的肌肤,以此取暖。他们让热情燃起,忘记世间的一切,最后他们用性交,进入彼此的身体,把能量传递给对方。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性交,一次极为荒凉的秋收。
房间里,两具身体在扭曲着,多年的压抑写在凹凸的肌肉中。而后,夕阳照着两个苍白的身体,疲倦不动,如两具行尸走肉。
“你就想这样下去?”
“平静比什么都重要,即便只是一种假象。”
林健攥着拳头,哀叹了一声。
当他们悄悄分别的时候,林健道:“忘记告诉你,我现在改了名字,叫刘德寿,跟的是我妈的姓。”
“我也是,我叫吴燕。”
刘德寿轻轻打开门,走道里并无声息,他示意吴燕下去。吴燕蹑手蹑脚地走到下一楼层,才迈开正常的步伐。
吴阿姨虽然临危不乱,但是碰到吴燕突然昏迷这种事,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她亲自上阵护理,不让旁人接近,生怕有哪怕一点儿的闪失。一个人,要捂住一个秘密,就如保护一个胎儿一样,从羊水到子宫,到身体,到行动,保护层必须是层层相加,不可缺漏。吴燕醒来后,吴阿姨一个人在身边,赶紧问怎么回事,她太害怕吴燕的昏迷与轮奸案有关。
吴燕见了妈妈,紧紧抱住,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一个劲儿地伤心,就是不言语。吴阿姨心里也“扑通扑通”跳,叫道:“女儿,啥事说出来,妈妈都给你担着,就是死,妈妈也要先替你死。乖女儿,你说。”
吴燕泪崩,道:“妈,我不适合结婚。”
“说什么话,妈妈给你精挑细选的婚事,即便是过了门,妈妈也要替你担着,有什么委屈,尽管说。”
“我身体太差,不适合结婚。”
“别怕,妈妈给你养着,养得结结实实的,等生了孩子,体质就会变好。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就昏迷过去?”
“没什么,就是太累,闹洞房闹的。”
吴阿姨舒了一口气,朗声道:“我就说了,那些个北方人,什么坏习惯,过场一下就行了,还非得想变态的点子折磨新郎新娘。要是下次再结婚,绝不让他们再闹……啊呸,我都气糊涂了,说什么狗屁话呢……”
医生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大致归结为血压、情绪上的原因。
出院后,吴阿姨交代江四鸣:第一,吴燕身子骨弱,不能惹她生气,什么事都要让着点儿。第二,要注意加强营养。第三,早点生出个娃儿,把吴燕的身子彻底改造一番。
江四鸣虽然是大男子,却被吴阿姨的气势镇住,唯唯诺诺。
吴阿姨隔两天就过来看一次。嫁出去一个女儿,就像放出去学飞的小鸟一样,一百个不放心呀。
“为了你呀,妈妈的心也变成了气球,一有点动静,就觉得要被捅破,不知道是年老了,还是操心太多,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你要是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我就能多活几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我也就差不多了。”吴阿姨爬上吴燕家的六楼,喘着气儿抚着胸口跟吴燕推心置腹地说。吴燕真切地看到妈妈的皱纹多了不少,一种衰老的东西紧紧拥抱着她,自己心中也是酸酸的。
林福生和刘德寿叔侄凌晨四点就到增坂村收猪。他们的猪肉摊尽量收家养的猪,肉质好,与纯饲料猪相比就如矿泉水与自来水的区别,因此在顾客眼里也小有名气。猪被捆好,抬在架上,歇斯底里地叫着,被众人齐齐摁住不动。林福生举起刀就要插入,刘德寿叫了一声:“叔叔,我来。”林福生觉得奇怪,平常叫他来,他都说下一次,没完没了地下一次。林福生把尖刀递过来,刘德寿接过刀,看准喉管位置,眼睛一闭,一个刺杀,嚎叫戛然而止。黏稠的血汩汩流出,把他的手都淹没了。
“就是嘛,连猪都不敢杀,还做什么男人。”林福生赞许道。
黄昏的时候,猪肉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骨头碎肉。林福生躺在躺椅上,在猪肉味中酣然入睡,刘德寿则看摊位。突然刘德寿眼前一亮,吴燕拎着包走了过来,穿着收腰的黑色连衣裙,走在菜市场特别引人注目。吴燕低着头,走到他的摊位上。
“要点什么?”刘德寿问道。
“随便。”吴燕抬起头。刘德寿看见她眼神颇为忧郁,似乎有话要说。
“弄点骨头,炖海带可香了。”刘德寿把几块骨头拾掇起来,称了一下,看了一眼身边的叔叔,他正酣睡。
他把装骨头的袋子递给吴燕,吴燕在一瞬间却感到恶心,叫了声:“太脏了。”掩着鼻子掉头就走。
十五分钟后,他们俩出现在刘德寿的宿舍。两人不约而同道:“太脏了,我得先洗洗。”说完都愣住了。
“你跟他行房了?”刘德寿问道。
“我有什么办法,我跟他住在一起。”
“他妈的,这还是强奸呀。”刘德寿抱着吴燕大哭,把她抱入卫生间。他拼命用水冲她,想把她里外都洗得干干净净。
“你想这样过下去吗?”刘德寿问道。
“不。”
“让我杀了他,好吗?我今天杀了一只猪,我也可以杀人的。”
“除非我死了,我和我妈都死了,你才可以这么干。”
“你就忍心继续被强奸,活在假象之中?”
“我不知道,我本来就活在阴影中这么多年。现在我只想要你爱我,狠狠地爱我。”
刘德寿突然长啸一声。多年来,他都梦见找到了凶手,他可以去拼命。自己的这条命,那个叫林健的人,已经死了,剩下的是一副报仇的躯壳。谁能想到,挡住报仇去路的人,居然是自己最爱的人。
在伤口渐渐平复的几年,吴燕和妈妈每天都在祈祷,千万不要破了这个案子,就让它石沉大海,获得一个平静而屈辱的未来。苟活一世,夫复何求。
他们在床上,静静地抱着,只想两个人变成一个人。
“忘记整个世界,就剩下你和我,就像我们刚刚在校园认识的时候,在花园椅子上手拉手一样。”吴燕喃喃道。
刘德寿用吴燕的手遮住自己的眼睛,长长地吻她。
他们俩就这样躺着,直到天黑了分手。外面街道灯光乍起,杨柳拂水,情侣凭湖而坐。那都不属于他们的风景。他们拥有的只有一个暗黑的角落,相依相偎,永远如此。
为了避免和江四鸣生孩子,吴燕选择了安全的日子行房。每次的行房之后,她必定要和刘德寿哭诉一次,似乎身上的耻辱才会被抹平。
一直怀不上,吴阿姨很着急。她觉得结完婚、生完孩子,一切才是真实的落定。江四鸣也着急,自己身体棒棒的,怎么就不行了呢?吴阿姨催促去医院检查,江四鸣倒是配合,查了,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吴燕拖拖拉拉,说:“要是生不出来,就是不会生了,有什么好查的。”吴阿姨叫道:“你这孩子,多少人怀不上呀,查出问题吃个药就好了。”
禁不住吴阿姨的劝,吴燕只好去检查,身体完好。吴阿姨把检查报告扔给江四鸣,道:“你看看,吴燕是没有问题的,你是不是再去好的医院检查一遍?”江四鸣皱着眉头:“这个跟好不好的医院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