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承认,行凶的刀具就是杀猪的剔骨刀。每一次杀完人他把刀带回去,次日在案板上继续使用。
本来以为是一场高智商的犯罪,但是以这样竹筒倒豆子的方式收场,确实令人空虚。李安全在旁听,老是觉得有一种不现实的感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刘德寿属于变态性质,也许有杀人的嗜好。不管如何,案件结局总有点不对劲的意思。
江四鸣左肩中刀,肩胛骨上被划了一道,虽然在住院,但并非致命伤,恢复得不错。李安全来探望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很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凶手抓到,令他欢欣鼓舞。吴燕在一旁照料,她做了鲈鱼汤送过来,对于伤口愈合很有好处。见了李安全,她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安,就跟第一次她见到周幸福和李安全一样。
“身体怎么样了?”李安全问道。
“不是要害部位,没有关系。”江四鸣道,“托你的福呀,那天还好你突然出手,要不然也不知道结果怎样。”
江四鸣对李安全感激不尽。那天晚上要不是李安全骑着摩托车冲撞,江四鸣势必再中几刀,生死也未知。
“不过,你怎么就会在我附近?”江四鸣也不是傻瓜,提出他的质疑。
“你的两个铁哥们遭了毒手,那么你有可能是下一个目标,这是我们刑侦上的逻辑。”李安全冷静地说道,“不过事实也不出我们预料,凶手供认,你和他在东湖市场曾经发生冲突,有这么回事吗?”
江四鸣愣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寻找记忆,道:“你不提这事我早就忘了。大概一两年前了,我去那儿买筒骨嘛,吴燕身体虚,我们经常买筒骨炖海带的,结果你猜他怎么着?明明案上有呢,故意不卖给我,我就火了,说了两句,他把杀猪刀指向我。就这么一件事。”
“听说把朱志红和周亮也卷进来?”
“我捋一捋。”江四鸣费劲地回忆着,把细节一点一滴地挤出来,“当时是这么个情况,周亮开车,约我和朱志红一起去一个饭局,经过东湖市场,我想顺手把筒骨买了,拿回去给吴燕。我跟卖猪肉的吵上后,周亮和朱志红赶紧过来,他们的车就停在路边。朱志红脾气暴躁,看见他挥着尖刀张牙舞爪,把他的肉板都掀掉了,我们也抄了其他的家伙,有叫嚣,但没有动手,后来警察来了。我觉得那个家伙有点变态,狂躁,跟疯狗似的。当然我也没把这事当成一回事,这就是他想杀我们的原因?”
“从他的口供来说,就是这个原因。那么,你们经常在他那里买肉吗?”李安全把目光转向吴燕。
吴燕正在收拾床头柜上的餐具,不掺和话题但是认真地听着,觉察到李安全是对自己说话,突然颇为尴尬,勉强道:“多数吧,我们算是熟客。”
“那你了解这个人吗?”李安全继续问道。
“不了解,只知道他在那边摆摊好多年了。”吴燕回答,她的话里总是有一点紧张与勉强。
“也就是说,在你们买肉的过程中,从来没有聊过更多私人的事?”
“没有。”吴燕摇摇头,眼光并没有看李安全,突然,她好像被惊醒似的,问道,“那孙兴旺为什么被杀呢?”
“据他口供,他跟孙兴旺做过邻居,也有口角之争,就这样结下的仇恨。”
“那可真是个心理变态。”吴燕松了一口气,叹道。
“你经常买肉的话,刘德寿知道你们是夫妻吗?”李安全继续问道。
吴燕脸色煞白,好像身体中有一股暗流涌到胸口,突然摁住胸口,十分难受,有些歇斯底里地叫道:“你别再问我了。”
说罢奔向卫生间,好像要呕吐的样子。江四鸣与李安全面面相觑。
江四鸣赶紧到卫生间门口,敲门道:“你怎么啦?”
“你别进来,我吐一会儿。”吴燕在卫生间带着哭腔道。
李安全离开病房后,直奔警局。破了此案,周幸福顿感释然,一身绷紧的肉松弛了下来,一见李安全,脸上笑起了褶子,道:“安全,这次破案,你立下汗马功劳,我们决定给你申请一个三等功。”
“我总觉得是误打误撞,受之有愧。”李安全说了真心话,不过随即低声道:“周队,我总觉得这个案子还没完,有继续查下去的必要。”
“你可别画蛇添足了。”周幸福打住道,“这个案子圆满得不得了,你不了解我这胸口是落下多大一块的石头。”
“你见过一个人,因为口角就连续杀人的吗?”
“心理阴暗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不评论,我们只注重证据,这个没有破绽的结案,你等着领赏吧。”
李安全摇了摇头。他说服不了周幸福,也说服不了自己,眼前浮现刘德寿受审的模样,坦然而颓废的眼神,总觉得似曾相识,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案件之后,巨大的浓雾笼罩着他,他有一种窒息感。
下篇
一
十年前,宁川城的新区还是一片池塘和滩涂,即便房地产已经延展,但是当时城市的人口、商场和娱乐设施,还是集中在老城区。政府规划发展新区后,旧城如一个软绵绵的鸡巴朝着东面迅速勃起,湿地之上高楼林立。
南门,有一座老的石拱桥,桥边有两棵小叶榕树,须根在河上摇曳,比桥上乘凉的每个老头都要老得多。拱桥下面,两岸有石板路可以通行,坐在路边的石凳上,听着幽幽流水,还是有不错的情调。
林健送郭晓燕回家的时候,夜已经比较深了,大概有十一点吧。他们看了一场电影,完全是漫不经心的,出来的时候连电影名字都忘了,只记得有个细节是男主人公躲在女主人公窗台外摇摇欲坠的样子,这时候他们停止了亲热的动作,分出精力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男主人公从窗台上摔了下来,但是拍拍屁股一点事也没有,林健于是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郭晓燕身上。
电影中一个婚礼的镜头引起郭晓燕的兴趣。她把林健的爪子从胸部取下来,附在他耳边道:“你知道我最向往的婚礼在哪里吗?是在海滩上,我穿着婚纱,走到海水中,然后变成美人鱼。”
“那我们就到海边结婚,哎哟,超凡脱俗的想法。”林健兴奋地咬住她耳垂。
“切,要不要嫁给你还是个问题。”郭晓燕调皮道。
他们的咬耳朵引起了周边人不快的反应。电影还没有结束,两人就出来了。
过了南门桥,再走个五六百米,就是郭晓燕的家。她的父母是老南门,说着一口出溜的方言老腔,当然,骨子里也有老南门的那种世故,看一个人能看出骨头来。
在南门石拱桥下,一溜的黑暗,本来两人牵手而行,林健突然一把抱住郭晓燕,用嘴封住了她的嘴。
“别,太迟了,我得回家。”郭晓燕挣扎,把嘴从林健的嘴里腾出来。
“今晚别回家?”林健眼里满是哀求,黑暗中看不到,郭晓燕能从他的语气中猜出来。
“那不得被我妈打断腿。”郭晓燕嘀咕道。
林健更用力地抱住郭晓燕,好像要把她吞下去。郭晓燕被林健的热情感染,伸出舌头来迎合。林健知道,只要过了这座桥,郭晓燕就一入家门深似海。
林健比郭晓燕大一届,两人是通过大学同学聚会时认识,并且相恋。林健在师大,是定向保送生,毕业后回到家乡一中当语文教师。郭晓燕是学经济的,她妈妈门路多,毕业后分在税务局,在税务柜台值班,是个肥缺。两人无忧无虑的大学恋爱在毕业之后遇到最大的挑战。郭晓燕的妈妈吴阿姨一眼看穿了林健,重要的理由有两条,第一,林健家在农村,根本没什么家底儿,第二,林健当个老师,薪水有限,在吴阿姨看来根本是个没前途的职业,跟郭晓燕的无法匹配。当郭晓燕一提跟林健的恋爱,吴阿姨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赶紧给我蹬了,我们这么好的女儿,问亲的人都要排队了,可得洁身自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