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北京,下飞机,直奔北京着名的“上访村”东庄,在附近登记了个酒店住下,从窝棚到地下室开始盘查,整整两天,没有见到张艮。这里聚集的人太多,窝棚、地下室也太多,朱金又说找也是白找,他要是真正来上访了,看到我们就会躲起来,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话是这么说,可除了盘着找再没招数,重要的是不能让他登记了。第三天早晨,我们正继续盘找,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北京号码,一接竟然是张艮。我忙问你在哪里?他不接话茬,就吼开了,你们咋不相信人,我说了要上访会跟你们喊明叫响了上访的,你们这么弄,叫别人还真以为我上访了,不是坏我的名声,咹?!我说我们一起回吧。张艮说我出来旅游来了,跟你们回啥?朱金接过电话说你个大卵泡啥意思?大麻子恨不能把我煮了,手机上骂了我两个小时,我朱家老先人都在坟里睡不安宁。张艮嘿嘿一笑说真解恨啊,该。朱金说你早不旅游晚不旅游,这时间出来旅游?张艮说屁话,六十周年,世界各地的人都到北京旅游,我就不行了?!朱金说你啥时回?我们得把你领回去。张艮说那我更不能和你们一起回去,一起回去让别人真以为我上访来了,你们先回,我还要住几天再回,好多地方还没逛,毛主席他老人家还没看上哩,出来一趟容易?朱金说你不跟我们回去,大麻子饶不了我。张艮嘿嘿一笑说你是村长,该代我们百姓受过,这才有威信么。我接过电话问你咋知道我们找你?张艮说我打电话给儿子报平安,儿子说你们找我。
回到宾馆,我和朱金商量要不要给镇长汇报,我说他不是上访就不用汇报了吧。朱金说还是汇报一下吧,镇长正在关键时期,汇报了万一出个啥事到时也好支应。我说镇长在关键时期?朱金说书记要升了,他想接书记,接了书记就能进区委常委,咱拐子镇重要么,书记都兼区委常委,这个台阶对他这个年龄来说很重要。朱金看看我说你是助理不知道?我说听说了,只是对官场上的渠渠道道还不大清楚。朱金说大卵泡是想通过这一招给镇长施加压力。我说给镇长压力顶啥用,这事不是镇长能顶得住的,他不知道?朱金笑笑说他当然知道镇长现在顶不住,可这项目起初是镇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跑来的,他对镇长当然不满了,想出一口气。
打通镇长的电话,把情况汇报了一下,镇长说简单,你太简单了,万一他摆迷魂阵呢?你们陪着他一起逛逛北京,到时候把他带回来,绝对不能让登记了。停顿一下又说你告诉张良,盯住他是你的任务,关系到年底你的转正,他再这么下去会坏了你的大事。我调出张艮打来的那个电话,拨过去,是一个老人接的电话,我说我找张艮。老人说你打错了,我家没有张艮。我一想忙说张良。老人说你等等。张艮接了电话,我把陪他们逛逛北京的意思一说,张艮有些火了,说这个大麻子,就是不相信我,你们回吧,我对着灯对着太阳给你们发誓行不?思考再三,我还是把镇长说的事关我转正的话说给了张艮,张艮停顿了一会儿说好吧,后天我就回去。我说那咱们一起回吧。张艮彻底火了,说和你们一起回去别人就真以为我上访来了,我成了啥人了!就挂断了。
我看看朱金说咋办?朱金说明天待一天,后天回去,尽管不是一起回去的,但是同一天,镇长也不会发太大的火。我点点头。第二天,我们逛了故宫博物院、天坛。第三天,到了机场,在候机大厅竟然和张艮相遇了。张艮气得拍着大腿说我的老天爷,你们就是瘟神,躲都躲不开。朱金说,你说你这个大卵泡把人咋害下了,我们在这机场睡了一天一夜等你。张艮说我把你们害得,咋不说你们把我害得,我把火车票都订下了,又改飞机,坐一趟飞机等于坐三趟火车。朱金很大气地说回去我给你报销。张艮说不稀罕,老右儿子买的,人家那才叫有钱,公司都开到美国了,挣美元哩,有本事都挣美元去么,盯着农民的利益搞啥么。候机时,朱金上厕所,张艮对我说你放心,在你转正的事上大麻子不会为难你,这一点我了解他,大麻子就是有些急功近利,心还是善着哩,要是他在这事上为难你,那就太没水平了,我不把他家的锅砸了我不姓张!我笑说谢谢。张艮说老右是个大知识分子,家里几屋子书,像图书馆,我能读书看报这点底底子,还是他鼓励的结果,在我们家住的时候他说过一句话,人不读书就像瞎子,我爹把这话听进去了,家里再困难也供我读书,可没赶上好时候,我上学那会,文化大革命,抓阶级斗争,停课闹革命,批林批孔,运动一茬接一茬,就没消停过,耽误了,啥也没学下,老师不敢教,学生不好好学,推荐上大学,家里成分又不好,唉,说是上了个高中,那点水水子连现在的小学生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