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民张艮(19)

 
刁民张艮(19)
2015-07-24 07:48:15 /故事大全

张艮瞪了我一眼说:“这是个钱的事?!”

“闹过了,人家宁给你补钱,也不让时间么。”老汉说,“工程要是卡壳了,说不定我这稻子还能收上。”

张艮说:“老哥,那只是妄想啊。”

我也觉得悲凉啊,他们把收成寄托在工程卡壳上,那几率真是太小了。

进入东山山脉,潮润的气息携裹着山花、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沁入心脾。通向水库的路弯道多,路面不平,颠簸得厉害,我把车尽量往慢里开,反正是打发时间。

张艮把窗子摇下来,说:“你说在这东山坡建这园区那园区差啥?要路有路,要水有水,咋就偏要占那么好的地?不是讲科学发展么,吨粮田上建园区就是科学发展观了?”

我说:“人家投资商就看上那里么。”

张艮说:“投资商就是爷?那要这么说我要是个有钱人,我还想在天安门上挂照片哩,能让我挂么?”

在一个岔路口,张艮喊起来:“向左向左。”

我说:“去水库应该向右,左边就上山了。”

张艮说:“我知道,我家祖坟在左边,去坟上看看。”

我才明白他为啥上东山来,可想想说:“今天好像不是什么鬼节日?离七月十五鬼节还远呢吧。”

张艮翻我一眼,说:“你只有节日到了才会去老人家里?路过也不进去看看么?”

我吐吐舌头。

东山坡是方圆村庄的墓地。在一圈坟堆前,他把蛋糕、饼干、香肠、罐头拆开,分别供奉在每座坟前,点上三炷香,然后跪在那里一张一张烧纸。我也跪下来和他一起烧纸。

“我老家不是本地的,民国二十七年,老家大灾荒,我家饿死的人过半,东奔西走逃难,我太爷带着一家四口一路靠给人拉长工讨生活。太爷种庄稼一把好手,可脾气杠,常常和主家闹翻拖家带口走了。他一辈子的愿望就想有自己一个庄院,再有点地。到核桃村给地主朱长顺拉活,为了一升稻子,太爷和朱长顺起了口舌,结果朱长顺一抡烟锅打在太爷的太阳穴上,太爷倒下去再没起来。朱长顺打官司吃过亏,不愿再打官司,给了我家一个庄台子和五亩水浇地,我家这才有了立足之地。到爷爷辈人丁兴旺,四儿四女。五亩地,一大家子人刚够维持生活。我奶奶别看一双小脚还没三寸长,却会谋算日子,奶奶说吃一斤能活,吃半斤能活,吃三两能活,饿死不是因为吃得少,而是断了顿。奶奶说由着肚子穿不了裤子。每年粮食下来,只留够一家人半年的口粮,其余的全用来置地,那半年光阴就瓜果野菜代了。一年一亩两亩地置地,到解放时,我家已有二十亩地了。土地收归大集体,奶奶死活不交地契,把地契裹在贴身的兜兜里。奶奶不交地契,还追着工作组骂,人家就开她的批斗会,台上台下地斗,还把我们家的成分由富农改成了地主,奶奶当着村里人的面把地契吞了,上了吊。其实奶奶吞的只是一张纸,地契她交给爷爷藏起来了。”

纸烧完,张艮将酒瓶打开,以瓶盖做酒杯,一杯一杯奠向每座坟头,磕头作揖,十分地虔敬。坟地里爬地红花开得正艳。

“我爷爷死于六一年春上。那年月你没赶上,尤其到六一年,三年困难时期最后一年,惨着哩,三四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没粮食,吃草根、草叶、树根、树皮,树剥了皮白森森的,就像没穿衣服的女人。地上长出来啥吃啥,就像家家都支着药罐熬药,村子飘荡着闭气的中药味。浮肿的,中毒的,上吊的,跳渠的,前面走着个人,栽倒就死了。断了顿,男人三四天就死了,女人比男人能多活三四天……人跑开了,往山里跑,口外跑,我三个叔叔就是那年跑了,二叔和小叔两个上了新疆,后来跟着部队烧荒,落在了建设兵团,三叔在西安城里打零工,最后落在了西安,就我爹守了下来,我爹是长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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