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烟酒门市部买了两包软“中华”,我赶到省政府。省政府气派的大门给上访者包围了,警察来了几十个,排成人墙如临大敌。上访者高高扯起长长的横幅,上写:“要公正,要公平,要公开,要公道,要公理,惩治官商勾结,打击腐败行为,保家!!!卫国!!!”横幅还画着一只铁拳,“维权”二字血淋淋的,那是一幅经典漫画,极夸张,极愤怒。每天上班去镇上都要经过省政府大门,这样的情景已是一道常态的风景了。上访者打着伞,提着小马扎,每人手里提着一瓶绿茶,看来是有组织地准备打持久战了。凭我的经验,他们不是农民,该是些工人。农民是不会提板凳马扎打伞的,而是席地而坐,最多屁股下垫个化肥袋子。这就是基本的城乡差别了。粗略估计一下,上访人群应该在两百人左右。
信访局接待室伫立在省政府大门登记室旁边,依附着政府大院像个附属品。建筑风格和政府大楼一致,四方四正,大理石面砖,虽然只有五层高,却是政府二十一层气派大楼的一道屏障。一层面街的窗户一字排开,窗前围满了人,闹嚷嚷的,就像大食堂出饭菜的窗口。
张艮戴着一顶草帽,裤腿绾在半腿杆上,一高一低,泥巴点点,脚上一双水鞋糊成了泥榔头。显然他是从水田上来直接往省政府而来。拐子镇到省城通城际公交,线路从田间地头穿过,很方便,村民经常上了水田就上公交。公交公司一度很有意见,嫌村民太脏,拖泥带水就上车,一趟下来车地板上的泥巴有一寸厚,连座位上都是泥巴。可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抗议抗议。张艮斜靠在窗台上,正和窗口伸出的一个大脑袋争吵。
张艮说:“我脸上写上访了,还是头上顶状纸、手里举牌子了?我告谁了?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人乱扣帽子?有你这么说话不负责任的?!”
大脑袋拍着窗台说:“看看你那样子,办事有穿成你这样的么?”
张艮说:“你啥作风?啥政策水平?啥社会了还以貌看人?”
大脑袋触及了张艮最敏感的神经,张艮最反感人说他上访、告状,看来两人还没接触到实际问题就吵上了。
大脑袋不耐烦地挥着手说:“不是上访、告状,你跑到我这里做啥?来我这里就是上访、告状,没工夫跟你理论,靠边站,把窗口让开,等着你们镇长来领你,下一个!”
“靠边站?你啥态度,你让我靠边站我就靠边站?这是你家开的?让镇长领我,他领我我就回去?给我通报,我要见领导。”
“给你通报,虮子打喷嚏好大口气,领导是你想见就见的?”
“领导就见不得?有事找政府,谁说的?选举我白投他们票了?”
“啧啧啧,投票就了不起,满大街都是公民,都有选举权!”
“门难进,脸难看,话难听,事难办,说谁的?就说你们这号人的。”张艮拍着窗台。
大脑袋眉头绾成一疙瘩,说:“这么大年纪了一点规矩都不懂?!大清早叨叨叨叨的,头都快炸了,不要喊了,别影响我们办公好不好?”
张艮继续拍着窗台说:“还不让人说话了?你给谁办公?就是给我们办公的!墙上那信访接待二十条,我看哪一条你都搭不上!”
我走过去拽了张艮一把,张艮看到我,说:“你要进大院?把我也带上,我的身份证装了这些年,挼成两张皮了,人家硬说是假的,又问找谁,我说不出人名儿来,说找省长,人家不给登记,把我指到这达来了。”瞥了一眼大脑袋,“结果啊,还让人家诬蔑成上访、告状的了。”
我说:“你进去做啥?”
张艮撇撇嘴说:“看把你紧张的,我说过我要上访、告状会跟你们喊响叫明的。”
“这里不是解决问题的地方,你的问题回到镇上才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