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旁有一个擎天柱广告牌,上写: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张艮说:“但存方寸地,留与子孙耕。这标语说得就像毛主席语录,可只是标语么,做的时候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你来拐子镇几年了?主要工作是啥?做思想工作,东家进西家出的,不说别人,就我,你给我做了多少次工作?为啥做工作?不就是为了土地么。国家说自愿,可谁让你自愿?我就想留点地自己务劳,就成了对抗政府,我想找个领导说叨说叨想法,成了上访告状。杞人、刁民、搅屎棍、老鼠屎、上访户、钉子户,哪个帽子没往我头上扣过?‘以张艮为例’,我都成了典型了。说我没觉悟,我倒是为了多啃几个钱噻?说是给你做思想工作,那是做思想工作?是硬往下拿你。征宅基地我不会同意的,我看报看电视,这绝对不是中央的意思,中央说过不要农村不要农民么?这脉我把住着哩,强征我就上访。”
出了陈村,张艮问:“你是研究生,这么有学问的人该好好研究研究我们。”
“研究你们?”
“应该说是‘三农’。”
“我考博研究方向就是‘三农’问题。”
“杀不死的戏子,考不死的学生,博士更难了。”张艮说,“你要真要研究‘三农’,我得找个时间跟你好好说说,你们这样的人说话领导能听得进去哩,今天不行了,这酒烧头。”
送张艮回家后我也就回去了,一直到了晚上十一点多,镇长才打来电话,说我喝醉睡着了,渴醒了,张艮咋样了?我说睡着了。镇长说那你也快回家睡吧。
事真凑巧,第二天我接到录取通知书,便去了大学。一周后我回到拐子镇,镇长说现在抓得严,我做东搞一场,小范围的给你送个行,在拐子镇你也把力出了。我说把老张也叫来吧。镇长说大卵泡玩失踪哩,已经一周了,不然我要跟他喝一个晚上哩。借上厕所我给张艮打电话,张艮关机。镇长兴致很高,酒一开喝,首先打关,特别贪酒,平时给他代酒的也不让代。酒过三巡,我才搞明白镇长已经调到市直部门任处长去了。镇长说:“博士,你看我脸上每颗麻子窝是不是都泛着光亮?”我笑了,说:“祝贺,祝贺。”镇长说:“是该祝贺,解放了呀,我解放了,离开了,轻松了。”说着端起一杯酒,“还真想张良这个老东西,来,咱们为他喝一杯。”
过了几天,离开拐子镇我又打张艮电话,张艮依然关机。他真的失踪了,他能失踪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