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袋气坏了,把手里捏着的笔砸在桌上,张艮说:“咋?受不了了?再说你脑袋太大,窗口太小,比例不适合么,小心哪天大脑袋抻出来卡住缩不回去,可别像娃娃课本上说的,一头牛把头擩进罐里偷吃,头卡在里面出不来,他们就把牛头割下来,牛头还在罐里,又把罐子打碎,才把牛头取出来。嘿嘿。”
大脑袋气冲冲把头从窗口往出一抻,碰得不锈钢窗框“哐哩哐啷”的,大脑袋龇牙咧嘴还没发出火来,张艮拍着手说:“还接待室哩,锤头大的窗口,连自己的头都碰,分明就不是实心实意解决问题,墙上说开门办事,你们把门闭上做啥?还挂毛主席的‘为人民服务’,你这样的人坐在里面也配?”
大脑袋大脸涨紫了,冲我说:“这、这个人上访一次给你们按三次记。”
我忙说:“别、别……”
张艮说:“我欢迎你十次百次地记。”
大脑袋不理张艮,冲着我说:“再不领走,我就再给你们拐子镇加记三次。”
张艮本已走了,听得这话又返回来,说:“我跟你照一次面记三次是吧?你数好。”掉头走了。
我忙扑过去拉住说:“上车,上车。”
张艮甩开我,走到马路对面,又回来扑到窗口喊:“大脑袋哎,我又来了,再记三次。”
大脑袋说:“你当我跟你说着玩哩。”说着就在登记本上写起来。
我赔着笑脸,趁机把两盒“中华”从窗口扔到桌上说:“对不起,气大伤身,您千万别生那么大的气。”
张艮走到马路对面,再次扑回来到窗口喊:“大脑袋哎,我又来了,再记三次。”
大脑袋“噗哧”地笑了,鼻涕都喷了出来:“多大年龄了,做事跟球个娃娃一样。”
张艮也笑了:“你看你待人那球姿势,你家就不遇事了,谁没遇事跑你这里来,吃疯了?”
我拉拉张艮说:“回吧,这里真是闹不出啥结果来。”
张艮说:“我这是闹?你咋说话?”
我忙说:“对不起,口误,口误。”
大脑袋拆开“中华”,给我们一人扔了一支,说:“回去好好协商解决吧,我这儿不是解决问题的地方,只负责上传下达,你想见大领导,大领导比我还忙哩,有时间接待你?!小领导解决得了你也用不着跑到这里来。这样吧,我再给你们区长打个电话,让他把你的事好好重视一下。”
我忙说:“别打,千万别打,我们镇长等着给他解决哩。”
张艮瞪了我一眼,掉头走到车跟前,我拉开车门,张艮说:“你看我这两脚泥,裤子上都是泥点子,不怕把你的车弄脏了?”
我说:“没事,没事。”
张艮一笑说:“为人民服务么,是不?”
我笑了。
二
中心大街车水马龙,车只能像蜗牛往前挪移。张艮坐在后面,拍着我的椅背说:“你说城里都挤成这样了,还把我们乡下人往城里弄,不是给你们添堵?”我说:“多数时候还是不堵的,就是上下班堵一点。”张艮说:“都九点多了,还上下班时间?”我笑笑。“车就像个屎爬牛,还不如自己走,把我放到公交站牌,我自己回去,省得麻烦你,稻子正追肥哩。”我说:“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
城市建设用地没指标可用了,可城市还在磅礴发展,办法总比困难多,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是领导讲话里常出现的句子,事实证明也正是这样,思路决定出路,干工作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于是就学了一招回来,把农民的宅基地捣腾出来置换成建设用地。具体方法很简单,一户农民有四分到六分宅基地,政府给农民建楼房,把农民变成市民,宅基地交出来作为城市建设用地。核桃村就属于宅基地捣腾范围,而且被列为推进试点村。试点之所以放到核桃村,是因为相比之下推开的难度要小一点。一是核桃村朱姓占百分之八十以上,一枝独大,朱金是书记村长一肩挑,兄弟至亲又多,在户族里有号召力。人类历史自古以来都是少数服从多数的历史嘛。二是核桃村这几年地已经征得差不多了,许多人已经住进了楼房。经过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核桃村大部分人都响应了,只有一小部分人反对,其中就有张艮。“这一部分人肯定又是受了张良的蛊惑。”镇长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