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在三楼拐角处,却碰到邱红尘。
她正在暗处幽幽地抽烟。
见到安然后,似乎悄无声息一笑:“回来啦?”安然点点头。正要去开门,却听邱红尘说:“不用开了,有人给你撬开啦。”安然吃惊地扭回头:“谁?”邱红尘说:“说是找方总的。他们认为人就藏在你这间屋子里。”安然身子一软,差点摔倒。果然,手一推门就开了。她默默地走进去,邱红尘跟在身后,声音冷冰冰的:“我报了警。等警察来,那帮人早跑了。好处是他们知道你这屋没藏人。”安然浑身无力,像个发烧病人,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就在那时,有人敲门,安然迅速抬头,面带慌张。邱红尘却说:“应该是修锁的,我打电话叫来的。”
果然是修锁的。不一会儿,门上换成新锁。
这次,邱红尘主动发出邀请:“如果你不觉得忌讳,到我家去喝杯咖啡吧。我敢跟你打赌,在这座小城市里,没第二个人比我煮的咖啡更好。”那时候的安然,已经把邱红尘视作知己。像一个落水的人,急需一块木板,而这个仅仅交谈过一次的神秘女人,把木板推到她面前。
一进邱红尘的屋子,安然就四处打量,遗体美容师的屋里家具极其简单,花草倒是不少。此前她还想象着这间屋子里,会阴暗无比。喝咖啡的地点,却在院子里的紫藤架下。邱红尘煮的咖啡果然好极了。此前的安然一直喝袋装咖啡,二者的口感,或者说底蕴,没有可比性。
邱红尘突然醒悟过来似的问:“你晚上喝咖啡会不会睡不着?我是不受影响,不喝反倒不行。”安然已经稍稍平静,她摇摇头:“我无所谓。”
直到那时,她才意识到应该道谢,“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邱红尘一笑:“你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我怎么对这一切如此了解。虽说我不出香树街,但不证明我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我有个好姐妹,昨天就打电话跟我诉苦。她把钱也存进你家方总那里。”安然眉头一皱。邱红尘立刻说:“抱歉,又引起你的伤感。事实是我一直关注着网上的事情。觉得挺有意思。现实世界中,到处都有幽默感。”
既然已经把一个线团扯起头,索性就完全拉开。而此时的安然,急需找个人倾诉。她哭了。断断续续向邱红尘讲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邱红尘坐在另一边的藤椅上,身上搭一件褐色粗布披风,成为一个真心的倾听者。对于安然来说,邱红尘此时像一个让人踏实的大姐,或者长辈。
等安然的话告一段落,邱红尘点着头说:“我能理解。说实话,我也有过这样一段情感经历。结局一样,所谓有情人难成眷属。”
她叹口气,把话题慢慢转开,说起自己遗体美容这项工作的经历。
“我父亲就是干这个的。所以我从小就耳濡目染,接受良好的训练。尽管他不让我干,说一个女孩子干这个找老公都难。但我自从干上这行就放不下了。估计我的思维天生就与别人不同。在那样一个过程中,我会异常兴奋。我完全享受那种快感。而且每一次体验都有不同。好多业内的朋友,干着干着就会离开,或者厌倦。我却从来没有。之所以能够在这个行业上让人记住,原因正在于此。我能从一张死人的面孔上,去揣测他(她)这一生的痛苦和欢乐。或许根本没人去在乎那些,但我自认为能从死者的面部纹理,以及眼角嘴角的细微变化,看到他离世前的某种心态。当然,在许多张脸上,你什么都看不出来。一张破损的脸,足以证明一切。”
安然插话:“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那些人的灵魂,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邱红尘说:“我信。因为,我是个教徒。在为死者化妆的同时,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位牧师。我看到大多数死者,生前根本就没有忏悔的念头。有过忏悔的死者,都肌肉松弛,神态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