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并没有因此挪走他的目光,沉默片刻后说,你给我听着,不管你说的事情是真是假,我都把它当做真的来听。我将你放在马九爷的身边,不单单为了做善事,要做善事,什么事情不可以做?给敬老院的孤寡老人捐衣捐被,资助贫困大学生,只要有了钱,什么善事不能做?非得去捡坟?!你给我长点脑子,放亮眼睛,西郊村中心的黄金地段可是攥在你老爹手心了!你该暗示一下马九爷,先把那几块地上的无主坟清理了,其他的地暂且抛到一边,能拖多久拖多久,能拖到什么时候就拖到什么时候。拖一天就有一天的商机。村中心那几块地的设计图纸都弄好了,马上要开始做地勘了。记住,清理野坟时你要紧紧盯着,让马九爷弄仔细点,千万别留下孤坟野鬼。你要找那个死去的女孩子,也要等到那几块地上的野坟清理干净了之后。
父亲终于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就是迁坟这样的事情,都没忘记要算计竞争对手,难怪他会在商场上春风得意。他的行为叫我不耻,却又不能去抗拒他。他积累的财富越多,我未来继承的财富也越多,这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见到马九爷时,我把父亲的旨意委婉地转达给了他,他听后愣怔了一下,好像我父亲的旨意让他深感意外。不管哪儿的坟都要迁的,不可能让它们埋到楼底下。他的情绪明显有些不满,但随即又转口说,明几个咱们就从村中心开始。
第二天,马九爷果真就转移到了村中心,一天时间清理了大半个小土包。收工时,花木瓜和破马褂一块把金坛装上了三轮车。这是每天的必修课,当天挖出来的金坛都由花木瓜拉走,堆放到管委会指定的位置。花木瓜,我同你们一块去。马九爷冲着他们的背影叫喊。花木瓜似乎没听见,没等马九爷走近就发动三轮车轰隆隆走了。这狗日的,聋了。马九爷似乎很生气,吩咐我说,小赵,把车开过来,跟上他们。
我跟着花木瓜的三轮车,三轮车径直朝西走,我跟着它朝西开。三轮车出了西郊村,过了桥,往南钻进了山谷中。进入山谷不远,三轮车忽然停下来了,花木瓜跳下车,往回朝我们走了过来。九爷,您老就别去了,干了一天的活,够累的,早点回去休息吧。花木瓜从车窗口探进来半张脸,脸上堆满了笑。我很是奇怪,从我加入捡坟的队伍开始,从来没见花木瓜对马九爷的态度这么好过。都干惯了,累什么累啊,我就去看一眼。马九爷的脸上也是和颜悦色。都是您捡的金坛,有什么好看的。花木瓜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又恢复了往常的阴沉。正因为是我捡的,才要看看。马九爷固执地说,小赵,我们走!
山谷并不宽敞,道路弯弯曲曲,还是条土路,泥泞,且有不少坑坑洼洼。摇摇晃晃走了一段路之后,有条小河汇入山谷,两河交汇之处有一小块平地,挖来的金坛砖砌似的码放在平地上。金坛的数量不少,差不多把平地全给占了,金坛还在增加。马九爷在金坛跟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他的眉头慢慢拧紧了。.花木瓜,那些金坛哪儿来的?他突然质问花木瓜说。什么哪儿来的,都是您捡来的。花木瓜回答,听他的口气并不怎么硬朗。你睁开眼睛瞧瞧,骗得了神骗得了鬼,骗不了我的眼睛,那是我捡的金坛吗?马九爷指着其中的某些金坛,鼓着眼盯着花木瓜。我也瞧出来了,马九爷手指着的那些金坛同别的金坛不一样,都是新金坛,坛口没有垫红纸。你别管哪儿来的,这个与你无关,你别狗捉老鼠多管闲事。花木瓜并不惧怕马九爷的质问,言语之间似乎还藏了某种威胁。九爷,您就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破马褂劝说马九爷。你的眼睛瞎了,可我的眼睛没瞎!马九爷愤怒了,一脸鄙视向着破马褂说,想不到你变成了这种人!什么钱不能挣,挣这种昧良心的钱!破马褂勾着头,嗫嚅说,九爷,您别这么说我……马九爷推了破马褂一把说,走开!别挡着我的道!让我瞧瞧那些金坛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