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嫁给小虫,玉敏一直觉得委屈,至少长相上委屈。玉敏是美女,小虫却与高富帅不沾边,所以玉敏一直不很看得上小虫,何况小虫还粗俗。小虫没多少文化,勉强在老家混了个初中毕业,姑妈把他弄到了凌州。小虫是姑妈唯一的侄子,姑妈看小虫书没念出来,就让小虫来凌州打工了。初中毕业能干什么呢,不是工地上的瓦工,就是车间里的操作工。姑妈心疼小虫,便让姑父给小虫安排工作。姑父是地税分局局长,找个工作自然不费吹灰之力。可姑妈不想小虫进厂,说小虫这点文化,进了厂在车间干一辈子重活,几时能熬出头?姑父说他那点文化,你还想他混出名堂来?让他做白领,他也得有那能耐呀。姑父说得没错,小虫的确没那个能耐,连名字都写得跟蟹子爬似的。
后来姑父在城管给他找了个临时工,做市场管理员,工资不高,二千多,比玉敏少了三分之一。姑妈嫌工资少了,姑父说,指望工资吃饭喝西北风啊。姑妈顿悟,同意让小虫干市场管理员了。事实证明,小虫虽然文化不高,但智商不低,姑父什么也没指点,他竞无师自通,不但自己吃喝不花钱,连姑妈家吃菜他都管着。姑父对姑妈说小虫是块料子,就是文化低了,否则前途无量。
小虫和玉敏结婚后,玉敏吃菜也不花钱,都是小虫拎回来的。起初玉敏不太适应,后来渐渐就失去免疫力了。
小虫长得黑瘦,配不上玉敏,谈恋爱时玉敏很犹豫。雨落说别挑三拣四了,在凌州,能攀上他这条件的,你就是烧高香了,多少卖菜卖肉的在巴结他呢,何况人家还有个当局长的姑父。雨落说得也是,玉敏是昭通人,在凌州举目无亲,能和凌州人攀亲结缘,多少打工妹都求之不得呢。雨落说你别看他工资不高,人家有隐形收入。油盐酱醋,平时白拿白吃不说,逢年过节了还有人送。玉敏迟疑未决的时候,小虫领玉敏去见了姑妈。姑妈家像殿堂一般,玉敏很震撼。姑妈见到漂亮的玉敏,眼睛直了,拉着玉敏夸了半天小虫,还特意送了对金耳环给玉敏。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晃悠了一年,剪不断理还乱,最终还是定下了,结了婚。
虽说小虫有这座靠山,而事实上玉敏从靠过这座山,也没什么需要靠的。工作是自己找的,住房是自己租的,吃喝是小虫带回来的,衣服是自己买的。不过现在,玉敏和小虫商量,是该动用姑父这座靠山了。两人分析不出这座靠山能否靠得上,但有靠山不靠未免浪费了。
有时,小虫的脑瓜比玉敏活络。比如在找姑父这事上,玉敏认为肯定靠不上。即使姑父出面了,又能奈何许沁?不偷不抢,没有犯法,硬的根本来不了,还得和许沁有话好好说。小虫说你把问题想得简单了,许沁是没犯法,可她不是开抛光部么?只要做生意,哪有不和税务打交道的,没准姑父就能管着她呢。玉敏哦了一声,说我把这个疏忽了。一会又说,许沁在凌源那边,姑父管凌州大道这一带,相距十几公里呢,管得着么?小虫点了点玉敏脑门,说姑父不能直接管,还不能绕着管啊?凌源那边的税务,姑父能没个熟人么?玉敏点点头,想税务就像一张网,四通八达,只要在中国大地上,没有他们够不着的地方,便说去问问姑父吧,钻戒的事指望我俩,怕一辈子也要不回来。
当天晚上,小虫和玉敏去了姑妈家。两人散着步,一路看着凌州夜景。夜晚的凌州华灯齐放,流光溢彩,整座城市晶莹剔透,艳丽华美,劳累的人们从工作中解脱出来,在灯红酒绿中释放疲惫和激情。小虫说,凌州人真他妈的幸福死了。玉敏说我们是没指望了,没钻戒这事也没指望。
散步了个把小时,到了姑妈家。姑妈家白天基本没人,姑妈打麻将,姑父在上班。晚上姑父也未必在家,应酬太多。晚点来,才可能碰上姑父。姑父果然在家,姑父越来越胖了,少说有一百八九十斤。瘦弱的小虫唯唯诺诺地坐在姑父面前,显得很渺小。在堂堂局长面前,打工仔本来就很渺小,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而在打工者面前,别说是局长,只要是凌州人,有凌州户口的,就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