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三天,姑父给玉敏找了个律师。姑妈在电话里说,律师姓杨,五十来岁。听你姑父说,杨律师在凌州很有名的。小虫向姑妈要杨律师的电话,姑妈在电话那头说我找找。窸窸窣窣了一会,大概没找到,姑妈说哎哟哟,律师的电话号码被我撂在家里茶几上了。我现在在打麻将,走不开,你晚上过来拿吧。姑妈是全职太太,天天以麻将为生,姑妈玩起麻将来,比小虫抽烟喝酒瘾大多了。小虫说好吧,就挂了电话。
小虫正在市场上,和一个卖调料的在喝啤酒。天很热,菜市场像个闷罐子,一丝风儿都透不进来。空气里混合着烂菜叶味鸡粪味鱼腥味,在菜场的角角落落里弥漫,融合在啤酒和饭菜里。小虫早习惯了这些味道,仍把啤酒喝得咕噜咕噜响。卖调料的和小虫很熟,见到小虫像见到首长似的,特别巴结小虫。小虫要什么,张个嘴就行,卖调料的求之不得。小虫能在他这儿喝顿啤酒,绝对是赏他光了,因而一个劲地和小虫干杯。小虫对他的关照自然也不少,水费电费摊位费,能少则少,城管工商这税那费的,小虫打个招呼能免了一半。有小虫替他撑腰,卖调料的在菜场里谁都不用惧。
菜市场下午没什么生意,出摊的商户很少。小虫接了姑妈电话后,又喝了一瓶,然后说,给我弄几袋火锅底料。卖调料的二话没说,捡了十来袋,装进黑塑料袋里。小虫往后备箱一放,骑上摩托,风一样地去了姑妈那儿。姑妈正在打麻将,见小虫来了,说不是说晚上的嘛,现在跑来干嘛,我也走不开呀。小虫笑笑,说给您送几袋火锅底料。还有玉敏催我来取律师号码,她现在就要和律师联系。姑妈哦了一声。小虫说你玩你的,把钥匙给我,我去你家拿号码,正好把火锅底料送你家里。姑妈说了声,碰!碰了对八条,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挑出其中两把,说电话号码就在茶几上。
小虫接钥匙时,看了姑妈的手。姑妈的手上戴了枚铂金钻戒,紫红色的。钻戒的确漂亮,像一颗璀璨的星,静静地闪着晶亮的光。可惜钻戒落错户了,姑妈的手指太粗,皱褶像枯裂的树纹,钻戒戴在这双手上,光泽被皱褶吸纳了。小虫想,这么漂亮的钻戒,若戴在玉敏手上,肯定美极了。姑妈看小虫站着发呆,说这孩子,发什么愣呢,快去拿号码啊。
小虫收起钥匙,骑上摩托车,去了姑妈家。姑妈家住豪华小区,高层,要坐电梯。出了电梯,小虫开了姑妈家的门。茶几上果然有个纸条,写着杨律师的手机号码。小虫拿了纸条,出了门,跨上摩托车,快到姑妈那儿时,小虫忽然改变了方向,拐进一条巷子里。巷子深处,有个老者摆了个摊,上书:电子配匙。小虫配了两把钥匙后,才去找姑妈。想和姑妈唠两句,姑妈正忙着洗牌,没空搭理他。
太阳当头,热浪扑人。小虫把车骑得像风一样。小虫喜欢骑快车,很酷,很爽。小虫没去菜场,直接去了罗兰金店,把号码给了玉敏。玉敏马上给杨律师打了电话。杨律师听到姑父的名字,很客气,说见面谈。二十分钟后,杨律师来了金店,一身是汗,衣衫都湿透了。玉敏把杨律师请进办公室,李琳给杨律师泡了杯茶。杨律师先聊了会他和姑父的私交,熟识十来年了。然后话锋一转,说交情归交情,干我们这行的,用事实说话,不合法的事,交情再好也无济于事。玉敏想,姑父是高层次的人,认识的律师果然不一般,对法律太精通了,而且挺有责任感,顶着炎炎烈日跑来了。玉敏就钻戒的来龙去脉,和杨律师详详细细地说了,以及去凌源找许沁的事也说了。杨律师颇有些义愤填膺,说姑且不论法律如何规定,单从道义来衡量,对方也应该归还钻戒。寄到国外怎么了?寄到哪都应当还你。杨律师义正词严,令玉敏很感动。小虫也激动了,情不自禁地握起了拳头。玉敏说指望对方讲道义怕是不行,只有走法律这条路了。小虫说杨律师,你看这官司能打么?杨律师沉吟俄顷,咂着嘴说,官司打没问题,也有把握赢。玉敏和李琳对视了一眼,露出了惊喜。李琳说真的能赢么?杨律师点点头,说对方属于不当得利,理当归还。所谓不当得利,是指那些因致他人遭受损失而获得的利益。不当得利者虽然不偷不抢,没有犯罪,但他理应依法归还,否则就侵犯了他人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