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是让那些人进来,他就完了。他全身乏力地跌坐在地上,几乎找不到穿上衣服的力气。
庆幸她没有,她只是用颤抖的声音说:没事有老鼠已经已经打死了。
说话的同时,她慌乱害怕又果断无比手脚并用地爬近周小军,伸出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去探那个已经被他打得面目全非的男人的鼻息。
他其实也很紧张,他虽然身强力壮,却还从来没有打过人,更没有这样羞惭地愤怒地恐惧地失控过。
还活着。
这三个字,令他全身绷紧的肌肉忽地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拳头开始感觉到疼痛,心脏似乎也开始恢复了跳动。那种要窒息的感觉消失了,剩下的,是另一种更为强烈的失落。
他找到撞死他弟弟逃逸的周小军了,他也差点把他打死了。他泄了愤,可心里有一种比之前的愤怒与悲伤更加强大的情绪攻占了他的身体,这种情绪,叫作惶恐不安。
这惶恐不安,因她而起。
你走吧,警察可能一会儿就到了,这个混蛋醒了也会反咬你一口的。
她已经穿好衣服了,淡粉色的连衣裙衬得她身材玲珑,非常漂亮。她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已经搬到床上仍处在半昏迷状态却已经被抹干净脸上血迹的周小军。
那眼神,他看清楚了,那不是一个女人看自己爱的男人的眼神,那眼神,更多的是厌倦与冷漠。
她的眼神真冷,冷得把他心里那几乎嗖地就要冲出来的话冻住了。他安慰自己似的想,周小军一定对她很不好,她是个好女人。
他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因为他觉得她是好女人,他想对她好。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衣服的时候,表情却因为太过想表达而变得极度的木然。
这样的他让人感觉很酷、很内敛、很不好沟通。他其实长得并不差,浓眉大眼的,长久以来的苦力活赋予了他强壮结实的身材。
除了太穷,他没有其他了不得的缺点,为了供弟妹上学花费了他全部的精力与金钱。
他不曾有过亲近女人的机会,今天是他的第一次,是他无法表达的一种美好。
他沉默着穿好衣服,沉默得有些不知所措。那句话因为太想说出口反而哽在了喉间:你叫什么名字?我请你吃顿饭吧,我们以后做朋友吧,我想对你好。
他把头低了好一会儿,这才忽然抬起头来,要把这句他认为很难为情却最能表达他心里的想法的话说出来。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见她在他面前低着头,弯着腰,正在用一块抹布擦那把刚才放了他的衣服的椅子。那一句话,被她的动作硬生生地压回了他的肚子里。
他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那套两天前在装修现场得知弟弟出事后就再也没换过沾满了油漆灰尘与汗水的衣服,他的心似被什么拉着,疼痛着被拉回了现实。
这个现实就是,她是一个居住在高级小区公寓里的漂亮女人,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吃泥抹灰的装修工人。
快走呀。她轻轻地说,她还在擦那张椅子,并不回头看他。他嗯了一声,觉得自己像在哭。
走在街上的时候,路边音像店一个女人在唱: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他忽然就迈不动脚步了,于是就那么蹲在街边,他抱着头,号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