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好像听出了弦外之音，马上附和说：“我们帮你卸车，不要你开工钱。”
司机走近熊雄，憋着嗓门儿细声说：“熊所长，这是周矿长的货，请你行个方便。”
熊雄知道大帽山煤矿老板姓周，故意问：“哪个周矿长，我不认得。”
“就是大帽山煤矿的周老板周大天。”
“我还以为是周天大呢。”熊雄摆摆手：“不要耽误时间了，抓紧卸煤去吧。”
司机知道没戏，只好讪讪地把车倒回去，退到路边上。熊雄发话说：“乡亲们，大家出把力，帮助司机把车厢板以上的媒卸下来，工钱就免了，只要人家往后不超载，就放过人家通行。”
大家等的就是这句话。几个精壮劳力一窝蜂地爬上车，开始往下扒煤。黑金往车下流淌的时候，岩坨也开始发车，道路在车轮的移动中变得宽绰起来。警车重新上路。朱副局长沉吟着说：“熊所长，这是你上任的第一堂摸底考试，要我评卷的话，八十分。你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二
警车开进乡政府院子的时候，将近中午时分。乡长贺东山和管政法的书记韦天光早就在院子内等着了。
下车握手后，一行人往政府的小会议室内走去。熊雄看见了挂在一楼西头的“岩门县公安局大帽山派出所”牌子。白底黑字的木牌经风历雨已显斑驳，“派”字居然少了最上面的一点水。牌子下面的阶沿上蹲坐着一个男人。男人和熊雄对视了一眼，好像有打招呼的意思。熊雄一抬步，会议室到了。
见面会很简单。先是朱副局长把熊雄介绍给乡里两位大员。朱副局长和他们是老熟人了，没多少客套话，只说：“熊所长，大帽山是你施展才华的舞台，是英雄是狗熊，你要拿成绩单说话。我相信乡党委和政府对派出所的工作会高看一等，厚爱一筹。”前任所长向力就是贺乡长力主调走的，朱副局长的话里暗藏机锋，贺乡长肯定听出来了。他说：“把小熊这么优秀的骨干派到大帽山来，说明公安局对我们大帽山乡的工作很重视、很支持。我代表乡党委、政府表个态，对派出所的工作一定重点倾斜，请熊所长放手大干，乡政府当你的后盾，我就是你们的盾牌。”最后轮到熊雄表态发言。熊雄能说会写，顺风赶的话张口就来：“派出所的工作就是给乡党委、政府铺路子、搭梯子、抬轿子。有乡党委、政府的关心支持，派出所没有干不好的工作。”
午饭是在政府食堂吃的。贺乡长指着满满一桌子菜对朱副局长说：“虽说没有外面馆子里气派，但我们这些菜都是政府菜园子内自产自销的土菜，绝对环保，吃着放心。”朱国清和贺东山是高中同学，他俩说话很随便。酒喝开以后，朱国清说：“贺乡长，局里看好我俩的私交，今年调整分工，特意安排我联系大帽山派出所，并且明确今年的头等大事是要把修建派出所的启动资金筹措到位，力争尽早把全市唯一的无房派出所摘帽。我就想啊，这么重的任务，光靠我和熊所长是完不成的，有老同学在这里主政，我就省心了。乡政府要给力啊。”贺东山接话说：“我知道公安局对我们乡政府有意见，而且意见还很大，不然不会临阵换将把向所长调走。”贺乡长的酒杯一直端在手里没有放下来，他环顾左右继续说：“请各位放心，政府办公楼已经落成，今后我们的中心任务就是要把派出所修起来。只要派出所全力配合好政府的工作，这个任务不在话下。说句良心话，要不是派出所几位弟兄没地方安身，那栋破房子我早就拆掉改建食堂了。”朱副局长说：“我给老同学交个底，至于那顶无房派出所帽子摘不摘我倒不是太上心，我担心的是派出所几条人命，如果真出点什么事故，谁都担待不起。既然贺乡长态度这么坚决，信心这么足，就算帮了我的大忙，需要公安局配合的你只管吩咐，我这边尽力而为。来———”他起身邀了熊雄和张言喜：“我们一起敬乡里领导一杯酒，表示谢意。”
贺乡长喝酒的动作很潇洒。他站起身来，把座椅挪开，人往后退至墙边，然后脑袋朝天一仰，一杯酒甩进喉咙，杯子收回来干净利索。细心的熊雄却发现，贺乡长背后的墙面上湿了好大一块。放下酒杯，贺乡长对熊雄说：“熊所长，大帽山煤矿的周边环境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要解决，派出所不能手软，对那几个挑头的人不采取强硬措施不行。说句内心话，前任所长向力人还是蛮不错的，有水平，也有能力，但在这件事情上，在和乡党委、政府保持一致的问题上打了些折扣，手段软了一点，有时背后还搞点小动作，耍些小聪明，造成了我们工作中的某些被动，我相信熊所长会改变这种局面。”
政法书记韦天光接着补充说：“煤矿的事情关系到乡政府的菜篮子，所以贺乡长特别重视。不过，我看要解决好并不难。这里面不光是个认识问题和态度问题，还有个方法论的问题。我相信熊所长会比前任做得更好。”
朱副局长和熊雄都听出来了，韦书记的话里有暗示，他是向着派出所说话的，意思是要熊雄他们注意工作方法，不要和贺乡长硬顶硬地抬杠。朱副局长说：“是啊，锅里没有，碗里就没有。熊所长要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他把话锋转向两位乡领导“：小熊一直待在局机关，对公安基层工作有个熟悉过程，加上公安工作有时要在各种困难和压力面前受夹板气，还请贺乡长尽量给派出所松绑，让他们腾出手脚集中精力谋划好建所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