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有些抽象的虚构,写意的那种——也只能写意。他们虽然是男人,本性难改,可到底还是文化男人,对于情色,还不能作过于赤裸过于工笔的描绘。何况他们也工笔不了,画江南要到过江南,画江北耍到过江北。江南江北都没到过。还怎么工笔呢?好在有刘勇,刘勇是体育老师,严格地说,算不得文化人;而且刘勇是他们当中唯一一个到过江南江北的人,见过江南的花朵,也见过江北的风月。所以他的描绘。有详有略,有虚有实,介于写意和工笔之间。写意是对马群众,工笔是对陈麦,尤其是陈麦的胸罩和内裤。在刘勇的描绘下,陈麦的胸罩和内裤溢光流彩。老师们目眩神迷,留连忘返。
当然,一唱三叹之后,也还是要有一个《三言二拍》式的批评,这批评多由校长来完成。只知一笑倾人国,不觉胡尘满玉楼。校长说这话的时候,面色已是端然肃穆。
这样的感慨校长夫人姚红梅听不见,若听见了,姚红梅一定会冷笑。还一笑倾人国?就陈麦那张大嘴,一笑,如被刺激了中枢神经的青蛙一样。生物老师姚红梅对讨厌的女人,最喜欢用青蛙来比喻的,她说宋娜娜的眼睛是青蛙眼,说何敏的皮肤是青蛙绿,说陈荞的嗓子是青蛙嗓。所有和校长有染的女人应该说,是有有染倾向的女人,都被姚红梅形容成了一只青蛙,而且是公开的形容。因为姚红梅不认为这比喻带贬义。
姚红梅说,青蛙有什么不好呢?和蝴蝶一样的,和蝉一样,都是自然界的生物。而且,青蛙还是益虫呢。被比喻的女老师们十分生气,又好笑,因为在附中,没有谁比姚红梅自己更像一只青蛙了,别人还只是某个特征有些像,而姚红梅,是方方面面都像,不仅形似,而且神似。但女老师们不会公然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而是在背后,用闪烁其词的方式,对姚红梅老师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与青蛙进行逐项类比。男老师们乐不可支,搞半天,校长的生活很诗情画意嘛。什么诗情画意?可不是诗情画意么,人家完全生活在辛弃疾的《两江月》里。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哇的一声,整个教研室,立刻就蛙声一片了。
不过,对陈麦这只大嘴青蛙,姚红梅的感情其实是有些复杂和微妙的。她当然不喜欢陈麦,作为附中正派女人的形象代言人,对一个狐狸精,对一个掠夺者,她理所当然地要高举道德之剑,对其进行无情的攻击,以此来扞卫正派女人的利益。一个无业游民,一个风尘女子——在姚红梅老师那儿,洗头妹就等于风尘女子,两者不仅是近义词,而且是同义词,凭什么能嫁给马群众那样的男人呢。姚红梅对马群众的评价是相当高的。在附中几十号男人当中,也只有两个男人能人姚红梅的眼,一个是校长,她的老公。另一个就是马群众了。倘若不是因为一夫一妻制,而是一妻两夫,那她除了校长这一夫,她还想要的,就是马群众这第二夫了;再倘若,校长出了什么意外,她想下嫁的,也是马群众了。马群众长得好,剑眉星目,玉树临风;马群众性格也好,温文尔雅,不苟言笑。当初他和陈荞谈恋爱,她都暗暗觉得有些暴殄天物了。何况还是陈麦?他是青光眼吗?看不清女人的妍媸?他是弱视吗?看不出女人的正邪?
她对马群众,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了。更荒诞的是,他竟然还在水房里、在走廊上为这个女人洗衣服做饭,这简直是对校长夫人姚红梅的羞辱,是对附中全体女人的羞辱。她们是多么有身份的女人哪,她们的手是多么尊贵的手呀,尚且在拿粉笔之外,也要与锅碗瓢盆为伍,与油盐酱醋为伍,而陈麦一个婊子,有什么资格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一一婊子是姚老师对风尘女子或青楼女子的另一种表达,姚老师的语言格调与情绪是紧密相关的,情绪好时就用较为古典的书面语,情绪不好时就用白话了。如果情绪再恶劣些,她干脆就把她们叫作鸡了。
五、女人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