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学习成绩不好，算术经常不及格，每次拿着考卷回家都想找个水凼凼淹死算了。母亲的脸色好难看，伸手揪着我的耳朵说，走，到廖老师那里去。，
廖老师是我的算术老师，经常拿粉笔打人，既准又狠。我想这回叉遭了，粉笔头非把我打死不可。
现在想来，小小年纪我就思考如何活下来的问题了，真不容易啊。那时，我有个同学叫陈军，也是我们院子里的，我们喊他军娃子，他的算术比我还差，但人家的父母从来没有打过他，一考试下来都是轻松愉快地出了大院门，提着三叉裤下河足反澡（四川话：游泳）去了，而那时我正埋着头，被母亲骂得狗血淋头。但我想不对呀，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名堂。
有一回，我就主动问军娃子，他轻描淡写地告诉我，改呀，把卷子上的分数改了就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他说。
“想改多少改多少。”他又说。
说老实话，我从小是个胆小鬼，这样的事情还不太敢做，这不等于找死吗？算了，我还是努点力争取考及格。但当下一次考试来临的时候，情况就发生了变化。
分数下来那天，我一见卷子上的分数就懵了，54分，又死定了。我赶紧去找军娃子，他更差，28分。但他一点没有急，找来支红笔，只轻轻地弯了一下，一笔画下去，就变成了88分，我的天，化腐朽为神奇！
我问，“我的昨改？”军娃子说，“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改成84分呀！”
也是弯弯的一笔，比女人画眉毛都简单。但我不敢，打死都不敢，我妈不信。但不改我回不了家，我便说，改成64分吧。要是发现了，我就说是老师算错了，可以耍赖。确实很简单，只消把那个圈画圆就行，一秒钟就解决问题。
这一天，我同军娃子一同回到了院子里，各自拿着卷子去交差。这次母亲没有打我，虽然脸色仍然难看，但明显我是进步了嘛。她说，下次还要进步点才行。我直点头，其实我的恐惧已经过去了。这时，我偷偷侧过头去望军娃子的家门，他父亲正在喂鸽子，鸽子落了一地，抢食着他撒的苞谷籽。我很羡慕军娃子，他的父母连儿子卷子上的叉叉比勾勾多都不知道，别说人家放任自流，其实人家跟西式教育很合拍呢，西方对孩子的教育从来不以分数论英雄，人的自由高于一切，这样一看他父母还是讲政治的好父母呢。当然，我还得出个结论，要干这种事，胆子要越大越好。
那个64分让我过了一个快乐的夏天，我真的像个进步了的好学生一样享受到了蓝天白云。那时候，我的算术老是及不了格，但基本都是在50多分，所以改成60多分不容易被发现，但我妈就说了，你要再进步点才行，人要追求不断进步，这就难住我了。进步点是什么意思呢？也就是下次应该考70多分了，我一想到这，就感到事情正在变得不妙起来：要是我改成70多分，下次我妈肯定还会说再进步点，那我不是也要改成80多分，甚至90多分？我宁愿永远60多分，但水涨船高，我妈不愿啊，她肯定还乐滋滋地想她儿子的种种进步行为，并乐意在邻里间传播一二，而更严重的问题在于，照此下去，我妈会不会变得越来越贪得无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