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出来以后呢?”
刘燕南一下子愣了。
身边的男人闪了一下走出了她的余光。
“救出来再说。”她啪地合上电话,下意识扭过头去,看到男人已经往菜场方向走出了20来米。
“嗨!”她叫他。
他听见这叫声,不仅不回头,还跑了起来。刘燕南也跑起来,还跑得比他快。窝囊废!她在心里骂。她的肚子沉甸甸的,跑一步坠一下,她用双手托着肚子,尽量往上举。他到底还是让着她,跑了几步就慢下来,却并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刘燕南跟上他,拉住他,他顺着自己的劲儿挣脱着往前走,边走边同刘燕南讲话。刘燕南说:你跑什么跑,一会儿就有人来救你女儿了。男人说:救出来救不出来都得吃饭,我得先去把菜卖了,不然靠什么吃饭?刘燕南猛地拉住他的胳膊,他踉跄着站定,望着刘燕南。
刘燕南的脸已经变形了。
“你那些菜我全买了!”
人们渐渐围上来。
先是范斌的同学门向阳。他个头不高,白胖,哼哧哼哧地过来,一脑门子汗。他来的时候并没有在路口看到刘燕南,打电话以后,按照她的指示,静悄悄拐进旁边一户人家。那个训斥自己孩子看什么看,并把他从门口拉回屋的女人靠在门板上使劲儿扇扇子。她比门向阳还胖,一身肥肉直往睡衣外拱,裸露的胳膊腿丰满膨胀、油腻不堪。他们对视了一眼她就让开了。他走进去,看到刘燕南和一个浑身上下哪儿都干巴的男人一起,一人霸着一边,探头探脑地向窗外窥视。
接着是警察,来了两个。警车顶上的灯不停地旋转,不断推开铁锈般晦暗、凝滞的暮色,从巷口一点一点往里移,照得见的地方被染得红红蓝蓝,照不见的地方乌泱泱一片。人们开始争相从屋子里出来,追随着这冷酷而急切的光亮,以及它刺耳的啁鸣,与它一起停在小女孩家楼下。两个警察一左一右从车上下来,还在琢磨位置有没有搞错的时候,刘燕南就跑了出来。门向阳跟在她后面,顺着她拨开的通道,来到人群中央。
怪物早就听到动静跑到阳台上了,弓着背,一会儿蹿到左边,一会儿蹿到右边,还用没有拽绳子的那只手对着楼下扎堆的小小人影打来打去,每一下都打在空气中。人群中有人跟着她动作的起伏长吁短叹,有人起哄:“这疯娘儿们!”有人点上烟,静观其变。警察就点上了烟,这让刘燕南很生气,为什么不立刻冲上去?她刚要开口,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烟来,手一摆,说:“情况我们都知道。”
“知道还不行动?”
“这事得听他的。”
“谁?”
“她爸爸。”
刘燕南唰地转过脸去,盯住卖菜的。
“孩子妈妈疯了,没有监护能力,必须得由她爸爸监护,可他不配合。”老警察一边说一边仰起脸往阳台上看,就在这一瞬间,怪物蹿到屋子里去了。
“我没地方住,晚上睡菜场,总不能让孩子跟着睡菜场。”卖菜人可怜兮兮地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你睡个屁菜场!是有人不让你管孩子吧!”邻居,那个肥胖的女人突然冲上前,手持蒲扇,指着卖菜人的鼻尖,愤怒地说。
“啊!”楼上传来小女孩的哭喊声。
刘燕南把警察一拍,自己率先跑起来。他们只好跟上她,从一楼洞开的铁门进去,在房东的指引下攀上通往二楼的台阶。台阶很窄,只容一人上行,两边是粗糙的石灰墙,好些地方都已掉下墙皮,苍老斑驳。刘燕南循着声音在幽暗中噔噔噔直往上爬。
门向阳在后面叫她:“刘燕南,你不要命啦!”
可她耳朵里全是从楼上厚厚的墙壁内冲出来的咒骂和哭喊声,根本听不见门向阳的劝阻,甚至连门向阳这个人都已经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