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伙人哄笑起来。
鸡皮拿钥匙开了门。一伙人轻车熟路地进去,从里屋搬了板凳出来,坐在露天的院子里。鸡皮从里屋搬出录像机和一台小电视机,连好线,放进一盘录像带。
电视里出现了一对白人男女。女的大胸、大屁股,一脑袋的金发,看起来像金毛狮王。她坐在男人身上,手里握着一根巨棒。她玩弄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屁股坐了上去。
这画面像惊涛骇浪,一下子铺天盖地把我打晕了。我想离开,却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动步。
片子放了还没有一分钟,身边的高中生们都一个个地开始喘粗气了。
鸡皮对我们的反应很满意。他说:哥几个看着啊,我去给你们把门去。听说最近严打,警察也缺钱用,抓得紧。
一部片子大概半个小时的样子。片子放完后,我偷偷地四处看看。每个人都像放空了一样,滞在原地,动弹不得。
鸡皮这时候过来,伸出手说:老规矩啊,每人五块。
身边的高中生们纷纷掏钱给他。我正不知所措呢,他却笑笑说:小龙是第一次来,不要钱。喜欢了,以后常来。
我很快就变成了鸡皮的常客。来的日子久了,才发现原来鸡皮这门生意做得很有学问。不同的片子有不同的价格,最便宜的片子三块,最贵的十块。顺带着也发展了一些周边产品。
比如有的人看完录像后实在憋不住了,鸡皮就会拍拍他的背说:去里屋弄吧。弄完用这个湿巾,擦得干净。湿巾也要收钱,五毛钱一片或者一块钱三片。他还卖冰镇饮料。其实也就是自来水装进矿泉水瓶子里,然后冻成冰。卖的也比外面贵。
有的看官走火入魔了,想要看通宵,鸡皮也接待。不仅好片不停放送,还有方便面和火腿肠伺候。当然包夜要多少钱,我没敢问。
没人知道这些录像带鸡皮是从哪里弄来的。有一次我听两个高中生说起这事,一个训斥另外一个说:别找事,想死的话就说出去。鸡皮背后有人,弄死谁都是分分钟的事。
更有人说,鸡皮和一个黑社会老大拜过把子,谁和他过不去,谁就是和黑社会老大过不去。谁和黑社会老大过不去,那谁就是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当然这些传言谁都无法证实,不过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有一点,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那就是鸡皮是个厉害的商人。他不仅有生意头脑,更牛的是,在一屋子的雄性动物都对着电视机喘着粗气的时候,他却冷静无比,神兵天将般地来到你的身边,用温柔坚定的口气说:来,该交钱了。
我通常看的都是五块钱的片子。十块钱的片子也看过两回,无非是时间长一点,没有什么新意。片子里的女人都没有冯曼语好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这些片子的时候,能让我再次回到那个晚上,让我感觉离她很近。她的光洁白净的背、黑绸般的秀发,似乎都触手可及。
那晚之后,我突然有点害怕再见到冯曼语。我怕那只优美的白海豚早就忘了她赐予偷窥者的盛宴,而是又衣冠整齐、一脸和蔼地说:叫我冯阿姨。
她果然这样做了。她和我爸接了我一起,为她的儿子过生日。本来我在一旁当陪衬就好,可她竟然没忘记给我也买一份礼物,还笑笑地说:小龙快打开看看啊。
那礼物方方正正,被蓝色的包装纸包得很精美。
我爸在一旁笑着说:你看你冯阿姨对你多好。
冯阿姨!什么冯阿姨?我会长大的。我会长成一个又高又壮、浑身肌肉的男人,而我爸会更快地变老,肌肉消失、干巴猥琐,变成个不中用的老头。
我捏着礼物,低着头,不说话。
冯曼语小心翼翼地问:小龙,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如果可以的话,给冯阿姨说说
我没等她说完,终于忍不住扔下礼物,夺门而出。
我爸的骂声在我背后响起,他说: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我一路跑回家里。
我妈一手抓着我的内裤、一手叉着腰,两眼喷火地等在那里。还没等我放下书包,她的巴掌就过来了。
你个小流氓,整天的不学好,毛还没长齐呢,就想媳妇了!
她把我内裤上脏的地方专门展开给我看。也难怪,她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和你爸都是一路货色。
我想起冯曼语,又挨了我妈一巴掌,我真想哭。
现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地方能让我暂时的快活。我想起了鸡皮家的院子。
第二天下午一放学,我就去了鸡皮那里。
我说我要看片子,他说:什么片子?欠我的钱还了再说。
我是欠了鸡皮的钱,不多,二十。我全身上下摸了摸、各种毛票凑了凑,刚好凑够了二十块钱。
他一把把钱抓过去,说:还有呢?
什么还有呢?本来就欠你二十啊。
我说的是利息。鸡皮笑了一下,你这二十也欠了有小半个月了,这利滚利的算到现在,他扳着手指头,装模作样地算了一阵,然后说:两百。你还欠我两百。
我急了:二十就是二十。哪有两百?
鸡皮脸上的笑消失了。他说:小子,你哥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我有点害怕,可是还是说:我就欠了你二十,刚才都还上了。
你行。他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鞋碾碎。
这时候从他的里屋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戴着霹雳手套,胳膊上一条青龙刺青。他冲着我不怀好意地一笑,露出两个金牙。
鸡皮说:小子,知道这是谁吗?
我摇摇头。
他说:我哥哥,上官霹雳,昨天刚从号子里出来。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进去的吗?
我还是摇摇头。
他说:有个小屁孩不听霹雳哥的话,结果让他拍了一板砖,还挑了手脚筋。现在还残着呢。
我的腿有点软。鸡皮又拍着我肩膀说:小子,跟我斗,你道行还浅点。要不然乖乖地把欠我的钱还上,要不然你也试试霹雳哥的功夫,你选一个。看你这鸡崽一样的体格,解决你用不了他的一分功力。
我害怕极了,自知难以脱身,只能说:我明天给你还钱,可以吧。
鸡皮不同意:你现在说得轻巧,回头溜号了,我哪找你?
我正不知所措间,那个叫上官霹雳的过来,一把卸了我的书包。他把我的书啊、本啊都扔在地上,在我的书包里四处搜寻。最后终于找到那个冯曼语送我的,被我视若珍宝的Walkman。
这个当抵押,明天拿钱来赎。他们推了我一把。上官霹雳又在我的书包上吐了口痰,两个人说说笑笑地进了屋。
一进家门,屋里黑漆漆的。打开灯,我吓了一跳。我妈倒在地上,嘴里吐着白沫。
我手忙脚乱,又是拍她脸、又是掐她人中,都不管用。
后来我拍了几家邻居的门,几个壮劳力抬着她,叫了车,一路把她送到了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