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试完毕后,项小乐觉得有些拿不准,就找到薛燕,想听听她的意见。薛燕听完他的表述,就说: “你第一个问题应该说回答的还不错,因为‘人为什么活着’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的。不过你对第二和第三个问题的回答就有些毛病了,有些传染病医院也是有大铁门的,至于你把开会和吃药说成是内外最大的差别我也不敢苟同,我倒认为开会和吃药有着内在的共同点,都是一种管理方式嘛。”
“那你说应该怎么回答?”
“我一时也没想好,不过你放心,这种测试只是作为医生的一种参考。”
尽管薛燕并没有说出这几个问题的标准答案,项小乐对她也还是很佩服,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她还像小时候那样伶牙俐齿,而且现在说起话来老到而富有哲理。项小乐忽然想起她过去喜欢写诗,就说: “薛燕,你看问题还挺深的嘛,不愧是个诗人,现在还写诗吗?”
薛燕说: “我早就不写喽,再写下去我到这儿来就不是当护士,而是当病人啦。”
因为薛燕的存在,项小乐感到了一丝安慰。
星期五早晨,唱完室歌、吃完早饭后,李老大就喊着要开会。项小乐问开啥会,李老大说: “每周五的例会嘛,今后大家要自觉呀,不要每次都让我喊。”
大家围坐到李老大的旁边,先听他点名,这里的姓名是按照姓氏加床位来叫的:李老大、张老二、周老三、孙老四、左老五、项老六。点完名,李老大清了清嗓子说: “今天会议的主题是‘说出心中的秘密’,希望大家能够畅所欲言。”
话音刚落,李老大自己带头举起手来,然后说: “还是我来抛砖引玉吧。不瞒你们说,我最大的秘密就是我有丙肝呀。”
周老三不屑地说: “你天天嚷嚷你有饼干,又不给我们吃,小气鬼。”
“你不知道丙肝的厉害,我躲都躲不掉,你还想吃它?你听我讲完了,看你还敢吃它……”李老大痛心疾首地讲了起来。
项小乐听薛燕说过李老大的事。李老大是一个公司的科长,本来是很有希望提拔的,但他在一次例行健康检查时,发现自己竟然得了丙肝。李老大拿到体检报告后就蒙了,赶紧去找医生咨询。医生说这种病有两种传播渠道:输血感染或者是性生活感染。李老大从未输过血,只有一次喝多了酒去洗脚,结果洗了不该洗的地方。李老大从此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在家里他不敢让老婆知道,现在的老婆是他的二婚,比他年轻许多,他怕她知道后会离开他;在公司他不敢让领导同事知道,因为一旦泄露消息,他的提拔就会泡汤,甚至面临着被解聘的危险。李老大独自扛着这个秘密度日如年,绞尽脑汁地应付着随时出现的危机。他要向老婆解释为什么对夫妻生活突然失去兴趣了,而且在为数不多的床上活动时,面对上过绝育环的老婆,他却总要带上安全套。他要向公司领导解释为什么现在不喝酒了,他还要向牌友们解释为什么不再熬夜打牌了。到后来,恐惧和担忧充斥着他生活的方方面面,每次去药店买药他都担心被人发现,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就像做贼似的。每次参加聚餐,他都生怕传染了别人,自觉使用公筷。他还担心洗脚房的那个小姐会把病传染给更多的人,悄悄去了一次那家洗脚房,结果发现那个小姐已经走了。李老大就在当天的日记里写下了自己的心愿:小姐啊,你要走就索性走远点吧,最好别再干这行,祸害别人了……李老大严重失眠了,因为他每天睡到床上的时候,就能听到自己肮脏的血液在血管里汩汩流淌的声音。
李老大的秘密最终还是面临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公司为了回报社会,设立了一个“爱心日”。在这一天就要到来的时候,董事长号召公司所有中层以上员工无偿献血。李老大一听就慌了,找到董事长解释说自己严重“三高”,血连蚊子都不愿吸,肯定是不能用的。董事长说:“能不能用验一下不就知道了?你别怕,我年纪比你大多了,还不照样去撸袖子嘛。”李老大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办公室,写下他在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世界末日还是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