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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半小时后,我们赶到了那涧。出乎意料的是,在知了的丧事上,贝思婷并没有出现。
知了的灵堂就设在一间普通的平房里。面对披挂了许多塑料花朵的冰棺,我和架子显然都想到了很多。我哭得很伤心,很冲动,有点控制不住的样子。我在哭时,架子也流泪了,他不断地去捏自己的鼻子,像是在玩一块湿漉漉的面团。水晶棺里,知了安静地睡着,好像随时都会起来跟我们话旧似的,这让我感到时间很难挨,于是,上完账后,我和架子就离开了。
从知了家出来后,站在这个曾经有过贝思婷的村口,我心里空空的,脚下似乎也粘粘的,我说,去看看贝思婷的父母吧。架子看了我一眼,明显犹豫了一下,然后心不在焉地说,她父亲不在了。我说,她母亲呢?架子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挥了一下手。
架子很快就把我领进了一个院落。这院子十分破败,很乱。这般情景让我感慨万千。我简直不能相信,当年,这种院子里也能生出贝思婷这样绝色的女孩。
我们走进院子后不久,一个胖老太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迎了出来。年轻的女人显得很激动,开口就喊架子为架子哥。架子忙向我做介绍。原来这胖老太就是贝思婷的母亲,年轻女人则是贝思婷的妹妹,叫思菡。我一怔,我没想到这个年轻女人就是思菡,当年我见过她,她对我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我们很快就被母女俩引到堂屋坐下。我们刚坐下,架子好为人师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一边毫不讲卫生地乱吐唾沫,一边教训起思菡来。他教导思菡要如何照顾好母亲,如果有事,怎么及时告诉他,这个时候田里的庄稼该怎么打理等等,那口气都是一家之主的样子。接下来,在我和贝思婷母亲聊天的过程中,他毫无教养地随便插话,并多次把话题抢过去。他说话的声音很高,一副要把贝思婷母亲吓住的样子。
在架子大呼小叫的时候,我的目光则在墙上四处搜寻着。这时,静静地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思菡,忽然小声地有点亲切地问我,找相片吧?
我一愣。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我心思的,便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思菡走到一个破柜子旁,并很快找出一只相框来。相框里的照片显得很混乱,由于屋里潮湿,大多有了霉点。忽然,我在一张集体照上看见了贝思婷。
这是贝思婷中学时代的照片,没有我刚认识她的时候漂亮,表情明显有些羞涩和紧张。
我在看贝思婷照片时,觉得思菡一直在观察我,于是我不好再专注下去了,就把相框放在了一边。
这时,架子又催着要走。我忙问,……思婷在哪里工作?
思菡说,大姐没有工作,在家。
贝思婷母亲说,就在喊城。
我非常诧异地看了一眼架子。
这时,思菡又说,1984年就过去了,一直就在那场子。
我再一次看了看架子。
按照思菡的说法,贝思婷几乎是和我一前一后到的喊城,如果这么多年一直就生活在那里,架子怎会不知道?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就没跟我说过,而且,我在来的路上还问过他。
离开那涧后,我们的车子沿着一种叫做“村村通”的水泥路向前行进,这期间,我和架子都没有说话。我心中五味杂陈。我暗暗发誓,架子必须要向我解释或者道歉,否则几十年的情谊到此结束。可当车子开上国道后,我的心又渐渐地平静了下来,我似乎一下子就理解了架子。我终于打破了车内的沉寂,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不怪你……
我的这句话,外人听来自然是无厘头的,架子却笑了笑说,你凭什么怪我?
架子的话近乎于无情,又近乎于无赖,却一下化解了我对他的愤懑。我又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时,架子笑着说,好啦好啦!别以为贝思婷是个受害者,吃了大亏。我曾经就说过,你在这件事上也没有占便宜,贝思婷心里早就平衡了。
我知道架子说的“你也没占便宜”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指我和查媛媛的事,其实,在贝思婷的心中,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平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