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故宫博物院的老郑院长坐在小院里喝酒。酒是老家自酿的,他用敦厚的陕西话念着诗词:“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咂一口酒,他抬眼问我:“你知道故宫有多少把钥匙吗?”
我摇摇头。
“五千多把!我们有一千七百把锁,一把锁起码有三把钥匙,还有好多明代的钥匙被收起来了。早晨七点和下午五点是大伙儿集中领钥匙、还钥匙的时候,就像这会儿,有光有阴,光而不耀,阴而不沉。”
“您喜欢夕阳?”
“其实,我也爱朝阳。每天早上我们领了钥匙,在晨光熹微中开锁推门,同时喊一声:‘开门喽!’有人还伴着一声咳嗽。为什么?大家这是在给宫里那些黄鼠狼、刺猬、蛇提个醒,打声招呼:‘嗨!有人来了。’”
“敬重生命。”
“呵呵……万物有灵,据说这是清朝传下来的规矩。知道为什么我给你念那首诗词吗?”
“因为夕阳。”
“看着夕阳,我突然想起母亲。那一年,母亲去世三天之后,我的孙女出世了,那是怎样一种人生况味啊!”
“悲欣交集。”
“对,悲欣交集,感慨莫名,如同故宫里那一扇扇院门,门后就是我的人生。无论手上有多少把钥匙,开门前的一刻谁能预知里面是悲伤的狐狸,还是喜乐的小兔?我们能做的就是当朝阳升起时,让清新的水汽、无穷变幻的光影恣意涂抹,充盈我们的心房;夕阳西下,满院瑟瑟而余温犹存,我们轻掩门扉,把一缕斜照珍存。今天关一扇门,明天开一扇门,大约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