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处于闹市中心,这里的清晨总是比别处要静。六点三十分,街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此时有两个身影穿过树影出现在街上,正朝我面对面地走来——准确地说,是护士小瞿推着轮椅上的姜辰教授出来散步。我每天晨跑回来都能遇到他们。姜教授既是我大学时的导师又是我的邻居,如果不是他,我也不可能租到地段这么好的公寓。
小瞿隔着老远就冲我挥手。跟她互道早安时,教授茫然地坐在轮椅上,隔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我的存在。他迟缓地抬起头来笑了笑,想叫我的名字却似乎一直在思索我究竟是谁。教授的阿茨海默症已经好几年了,现在连说复杂一点的句子都要中途停顿下来思考两三次。
小瞿停住脚步。我蹲下身来向教授问好:“姜教授,今天精神还不错。”
他像往常一样眯起眼睛凝视我片刻,悠然开口:“你都跑完步啦?”
“是啊。要不要我再陪您走走?”
他笑着摇了摇头,他可能还记得我,也可能一时想不起来了。在他茫然的笑容里,多余的交谈都显得有些徒劳。
我正打算跟教授道别,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拍了拍,说:“不用陪我了,早点回去,第一天上班别迟到。”
这句熟悉的话猝不及防地敲进我的大脑,像一把在时空隧道里逆行的钥匙,横冲直撞地塞进了某个锁孔。他将今天当作了五年前的那个早晨。那天是我毕业不久后,第一天去区法院报到做书记员,未曾想过如今会离开公职自己出来执业。
“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他已经明显枯瘦下去的手背。
“好,快回去吧。周六记得和覃静一起来我家吃饭。你师母最近买了个新烤箱,天天念叨着让你们来当小白鼠吃她的蛋糕。”站在轮椅后的小瞿眉尖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经过这么多次重复,她早已不再那么惊讶。
覃静,我法学院的学妹兼合租室友,至今已经失踪整整五年。那天清晨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我在门口穿跑步鞋,她坐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地拆着一支新的防晒霜。我们约好等傍晚我下班后一起吃晚饭,而她没有出现。她在那天清晨背起包离开公寓关上门,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如无边无际的海上悄无声息落下的雨,不为人知晓。
她书桌上那本司法考试真题摊开在第112页,梳妆台上还躺着一支忘了盖上盖子的防晒霜。
她所有的行李都还在,只是人从此消失不见。电话通话记录、信用卡消费记录都在那天戛然而止,仿佛有一块橡皮擦从此擦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
我们敲开过所有可能通往她去向的门,一无所获。
我最好的朋友突然消失了,仿佛一把坚硬的钻头,瞬间将我的生活钻出了一个无从填补的空洞。过往的记忆就在此处断裂。若非她所有的行李都还留在家里,这些年来我几乎要怀疑她从未曾存在过。
回家洗澡换衣准备简单的早餐,榨汁机在厨房流理台上嗡嗡地转着,客厅里的电视机传出新闻主播甜美又机械的声音,播着今天的晨间新闻。
咔嚓。门锁朝右边跳动,发出微弱又清晰的脆响。这是一把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
有个人影安静地站在那里。是覃静,是失踪了五年的覃静。如同当年突然消失一般,她突然回来了,在失踪五年后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
(请读者续写,1500字以内 截稿日期:2015年9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