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分离的那一天。或许是因为我一向讨厌坐车,而那天你还把我留在了动物收容所。我本以为你是带我去看可怕的兽医的——虽然我三年没见他了,但他仍在我心里阴魂不散——但是,不,那天的旅程更加糟糕。那天,你把我带去了动物收容所。
你甚至无法凝视我的双眼,也没有回复我在后座发出的呼唤。当你带我去看兽医,我在后座的宠物笼里呼喊时,你总会说:“嘘,亲爱的。”但那天,你什么也没说。我们在沉默中穿过城镇,你甚至都没有把收音机打开。我不明白我做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你连话都不想跟我说。我一直都是个乖女孩。我上厕所都是在自己的砂盆里,我试着不爬我不应该爬的桌子,不把桌上的东西打翻在地,我甚至克制自己不去抓伤你的沙发。但如果你能给我买一个猫抓板,我就不必去抓你的沙发了,这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你把我的笼子拿到车外。在你推开收容所的大门前我就意识到,这地方不妙,非常、非常不妙。当你带着我朝收容所刚走几步时,我发达的嗅觉就向我通风报信了。但我知道你应该也闻到了,因为我发誓有那么一瞬间你停下了脚步,差点就掉头了。我想你可能拐错弯来错地方了,因为我是你的忠实伙伴,你肯定不会把我留在这种地方。你会转身,把我放回车内,开车载我回家,然后晚点我们会就你本来要带我去宠物店挑玩具,结果却开车去了收容所这件事好好笑笑。
我的人类,我知道对你来说这听起来很诡异,但是在我们进入那间收容所之前,我就能感受到每一只死在那里的动物的痛苦和孤独。那里的猫宝宝和狗宝宝从未体验过主人的爱,而且——更糟的是——它们也从未体验过那些被主人抛弃了的猫咪和狗狗的渴望。那些动物本来明白家庭的喜悦,明白与挚爱的人类共享生命的喜悦,但是最终,因为种种原因,它们被送到了这间可怖的建筑里。我愿意相信,你也感受到了那种痛苦,相信正是那种痛苦让你在开门之前停下了脚步。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你还是打开了门。
“这不可能。”当你和另一个人类讨论“文件”(管它是什么),而我被放在大厅,安静地坐在自己的笼子里时,我对自己这样说道。我想你跟他们说你要搬家了。或者你对我过敏(即使我们都共枕五年了你还从没因此打过喷嚏)。又或者你交了新男友但他不喜欢我。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当时正忙着闭眼,让自己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在大厅里,我旁边的那只猫正疯狂地挠着它笼子的门闩试着逃走,而我心想,也许,只是也许,如果我向你展示我是多么乖巧,你就会改变主意带我回家。所以我一声没吭。我把我的前爪盘在身子底下,试着把自己藏起来,心想如果他们看不见我,他们就会认为你是个疯子。当你跟他们说“我要你们收下我的猫”时,他们就会笑话你,因为显然你提来的笼子里面并没有猫。
在这个寒冷坚硬的笼子里,我换了个蹲坐的姿势——都要离别了你甚至没有为我铺一层毛巾。我记得,从我还是一只小猫开始,这个笼子就是我的休息之处。当你出门工作我便在家等你,那等待就像永恒一样漫长,我就会在笼子里打个小盹。
然后他们带走了我。你甚至没有跟我道别。我看向你的脸,希望能找到一丝证据证明你不得不这样做,证明不论出于何种理由,你认为这是正确的选择,但是把我留在这个一进门就有一股死亡的味道扑面而来的地方你也很伤心。然而你背过身去,然后你离我而去。
这才是最糟糕的。
让我来给你讲讲这个收容所吧,人类。这儿有好人,这儿也有坏人。这里的噪声很大。啊,噪声啊。当你熬夜看电视或者在厨房里叮叮当当,而我正很努力地想要打个盹时,我总会不爽。但是收容所的噪声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再一次,我紧闭双眼,想要从这一噩梦中醒来,希望一睁眼我就身处你的沙发上,而你正爱抚着我的脑袋说:“嘘,好了好了,你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但是,你再也没出现,我也无法从这一噩梦中醒来。
所有的动物都知道,这不是个好地方。那些狗狗从不停歇,它们夜以继日地咆哮着、尖叫着、呐喊着。这里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试着带它们出去散步,和它们玩耍,它们便安静点儿了。但是这里的狗狗太多,人类太少,最后那些狗狗非常恼火,绝大部分时间里都在发出各种噪声。
猫咪,也是这样。它们叫喊着。它们咆哮着。我从没听过其他的猫发出这样的声音,而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很有音乐天赋的。它们发出的声音非比寻常。我们都很害怕,一些猫咪只是一个劲儿地叫喊着、叫喊着,希望有人会把我们从笼子里放出来,带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