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婴儿潮”末期在郊外长大的。成群的孩子塞满学校,大批的汽车塞满道路,无边无际的住宅占领农田。我总是觉得自己渺小:一只蚂蚁,一粒沙子。我的父母亲对我说,我是特别的,但是我认为这只是对他们而言。我不认为如我这样渺小的某个人可以对世界产生什么影响。我从来没有得过任何奖,从来没有上过电视,从来没有救过树上的猫。回首往事,我认识到我从来没有真正努力过。
高中毕业后,我从大学退学——“一只蚂蚁做什么不要紧”。我骑一辆摩托车,喝啤酒,打各种临时工来买汽油和啤酒。
我在一栋10层楼高的建筑工地找到一份临时工,人们在下面跑来跑去——就像蚂蚁。你知道那景象,至少在路上见过——蓝色胶合板围墙围绕着工地,五大三粗的男人们穿着橘红和黄色的安全马甲在缓慢升高的脚手架上面爬,起重机将一桶桶湿润的混凝土吊运到最高层,钢筋像冬天的树枝一样林立,冲击钻震荡着空气。
在围墙里面,许多拖车停在泥泞中。午餐时间,同事们坐在拖车里,地板上糊满泥巴,绘图板上贴着皱巴巴的蓝色大图纸,强壮的工友们手里拿着大号三明治,扯着闲话,聊着曲棍球。这些伙计们全都有家庭、房子、爱好和度假别墅。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干着我那无聊的工作,骑着我的摩托车,晚上则在我那寒酸的屋里,读书抽烟。这没什么关系。
一天,我必须要将一堆管子从这里搬到那里。我不能走刚浇筑过混凝土的地方,所以我必须保持好平衡,走过那块四寸宽、两寸厚的木板,它被钉在深深的电梯井上方,我的钢头靴子突出在边缘外,探入空中。我来来回回将许多管子从这里搬到那里。当那堆管子几乎全部搬完的时候,我第30次踏上那木板,然后我发现木板一端用来固定它的钉子不在那里。从来就没有过。某个傻瓜忘记将木板的一端钉好。
木板翻了,从我的脚下弹了出去,我跌进了电梯井。我只下落了5英尺,然后突然一震停下了,我挂在了管子上。我戴着手套的手抓着绿色大衣的领子。我听见木板在下方很远的地方摔成了碎片。管子两端卡在了电梯井两边油腻腻的胶合板平台上。
为求生,我在那里挂着,双脚离坑底很远,胳膊勾着管子,手抓着大衣的领子。
我喊叫起来,但是正在浇筑混凝土的伙计们离我很远,而且他们踩在及膝深的湿润混凝土中。他们没法帮我。我想尽办法将脚跟探出了坑中,翻身出了电梯井,回到了木板平台上。我活了下来。
管子掉了下去,许多秒之后,哐当一声落到了电梯井底。我跑下楼梯,穿过泥泞的工地来到拖车上,抓起我的工具袋,骑着摩托车飞快地回到家。我在黑暗的房间里坐着,思考着,我意识到我不想一生毫无意义。我想留下自己的痕迹,产生自己的影响。我生来思维敏捷,记忆力惊人,我知道,真的,我可以为世界做出更大的贡献,而不只是到处搬运管子或是在混凝土地面上留下一个痕迹。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但是我知道我必须试一试。
第二天,我在多伦多大学登记入学,卖了摩托车支付学费。我白天躺在树下看书,坐在阶梯教室或是酒吧里和充满求知欲的人们讨论各种创意。我晚上在图书馆自习室里读书。我研读哲学,然后是文学,但是我最终被科学吸引。
我将我的工具袋挂在了学生宿舍里的椅子背上。每当我感到疲倦、渺小或微不足道的时候,我看着那个工具袋,更加努力地学习。与死神擦肩而过,让我想要成为世界的一部分。我以优异的成绩从大学毕业。
有时,我又开始觉得自己像一只蚂蚁,不过我会审视自从挂在那根管子上以来我取得的成就。我有一个健康、美好的家庭。我拥有一份成功的事业。我努力成为一个好邻居和好朋友。我每天努力让世界变得更美好一些。
(极品咖啡摘自《环球时报》2015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