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年五月,国内某军用机场上无数人翘首以盼,两架P-40战鹰从遥远天际的旖旎晚霞中穿出,呼啸而至,高速低空通场,伤痕累累的机身上,徽章已被硝烟熏黑。
机场沸腾了,救护车、消防车和狂热的人群一同冲向机场尽头,迎接凯旋的英雄,僚机飞行员南裴晨从座舱里爬出来的时候,飞虎队的王牌、长机飞行员比尔已经在接受鲜花和中央社记者的采访了。
南裴晨想悄悄溜走,却被热情的记者拉着和比尔一起合影,当镁光灯闪烁的时候,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
比尔被狂热的人群簇拥着往空军俱乐部去了,南裴晨孤零零地走向军官食堂,铁丝网外的急造军路上,满载物资的十轮道奇卡车轰鸣着驰过,车上装的是经由驼峰航线运来的汽油,每一滴汽油都是用飞行员的鲜血换来,从第一场战争至今,仗已经打了五年了,不知道还要继续打多少年。
路上南裴晨隔着铁丝网摘了几朵野花,军官食堂有个梳两条麻花辫的漂亮女孩子,花是送给她的。女孩叫小玲,她长着一张小圆脸,淡淡的雀斑,利索的围裙,南裴晨就喜欢和小玲说说话,从她那打一份混合着斯帕姆午餐肉块和土豆的晚饭,好像唯有这样才能缓解他战斗后的紧张心情。
天黑了,南裴晨回到宿舍,躺在行军床上,不久前的战斗场景仿佛还在眼前,满目疮痍的城市,澜沧江上强渡的日军步兵,漫天苍蝇一般打也打不完的日本战斗机,历经九死一生,他们终于完成了任务,炸掉了日军司令部,但是有一点南裴晨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先锁定了司令部大楼,手指都搭在发射按钮上了,却始终没有按下去,而是莫名其妙地让给了飞在后面的比尔。
比尔是长机飞行员,南裴晨的搭档,但是自己却记不清什么时候和比尔开始搭伴飞行的,也记不起中队其他战友的面孔,这个症状出现已经有些日子了,南裴晨没敢去找军医,因为他担心会被调离一线,离开心爱的战机就像看不到小玲一样,是他绝不能接受的事情。
深夜,南裴晨猛然坐起,大汗淋漓,他头疼得厉害,刚才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长机在自己身后被日军的高射炮凌空打爆,比尔连跳伞的机会都没有,这个梦魇似乎出现过很多次,每次比尔都是战死,而且死得花样百出。
南裴晨披衣起床,出门散步,基地空旷寂寥,哨塔上的探照灯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一间不起眼的小木屋引起他的注意,那是中央通讯社驻飞虎队基地的记者站,常年有记者驻场采访,将一次次捷报传遍全国。
鬼使神差地,南裴晨走向记者站,敲门,门竟然没上锁,屋里亮着灯但是没有人,粗重结实的实木桌上摆着笔记本和钢笔墨水,书架上摆着各种档案资料,南裴晨从中抽出一本厚重的影集,摊开来慢慢欣赏。
首先看到的是一张合影,自己和一个陌生的白人上尉被众人簇拥着手捧鲜花接受记者采访,相片下面的标注日期是今天。南裴晨迷惑了,他不记得这个人,翻页,又是一张合影,相片下的标注日期同样是今天,但和自己合影的人变成了华裔中尉。南裴晨毛骨悚然,快速翻阅,影集的每一张都是自己和其他飞行员的合影,而且日期都是同一天,最后一张相片中合影的人南裴晨终于认识了,那是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