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红后的“我查查”,既有外忧,又有内患,如今依靠人工搜集而来的数据库,成为“我查查”最强的壁垒,但不足以成为它突围的利器
直到三个月前,赵立新还在用功能机,而且是很多年前一个山寨机老板送的山寨机。
他曾去一个移动互联网大会做嘉宾。主持人说,六位把手机拿出来,看看你们都装了什么APP。赵掏出自己的功能机,里面只有“我查查”,满座哗然。
现在,他手里拿着的OPPO智能手机,乍一看很像Sony,“也是人家送的,芯片是Sony的”。在新手机里,他只用QQ音乐,至今也没有微信、微博。
很难想象,这么一位数字生活相当落伍的大叔,会是移动互联网公司“我查查”的创始人、CEO。这款基于条码扫描的比价软件,是2013年春节期间最火爆的APP之一。
要买年货,“我查查”比比价,立刻知道该去城东的沃尔玛还是城西的家乐福;收到礼品,“我查查”扫一扫,马上明白这份“人情”有多重;烟酒难辨真假,“我查查”摇一摇,就有语音播报真伪鉴定方法。
凭借“接地气儿”的比价功能和强大的数据库,“我查查”迅速聚拢大量人气。据赵立新透露,截止到今年9月,“我查查”的用户达到1.5亿,每天有近 500万人通过“我查查”比质比价。自2010年上线至今,“我查查”已经在用户中建立了一定程度的公信力,常有人用“我查查”搜不到产品信息,就怀疑买到了假货。
尽管跨入了“亿级俱乐部”,赵立新仍时时心焦。“最核心的问题还不是赚钱,而是担心大家改用别的APP来扫,或者大家不玩扫条码了。”
外患者,淘宝的“一淘火眼”、微信的“扫一扫”属于“富二代”,拥有强大平台和闭环能力。内忧者,比价更多是好玩,算不上刚需。很多人都是装上后兴冲冲扫遍目力所及一切条码,但很快就抛之脑后。
如何强化自己的竞争壁垒,并完成从有趣到有用的转化,“我查查”正努力查找自己的商业价值。
从工具到服务
APP爆红后,关键就是如何保持用户黏性。“我查查”尝试了很多方法。
最无效的是在店家贴二维码。“我查查”在超市门口张贴二维码,用户扫入后,就可以把店家收录到自己“感兴趣的店家”,接收其定期上传的广告。1年时间,“我查查”贴了几千家店,花掉近600万费用。但结果是用户不爱看,店家不爱传。这一O2O尝试最终流产。
最有用的则是“摇一摇验真伪”功能。“我查查”收集了厂家提供的数百万条产品真伪数据,目前已经成为用户在比价外使用最多的功能。
但这些功能仍停留在“有趣”和“工具”的范畴,用户一时的新鲜劲过后,只有将工具转化为服务,才能提供更多价值。“我查查”作为比价工具,连接商家和消费者。这两端正是“我查查”从工具到服务的两个重要端口。
“我查查”为商家提供收费认证服务。普通认证商户可以在“我查查”平台上发布产品的价格及商家联系方式。VIP认证商户还能发布图片、防伪信息、厂家动态等。年收费从数千元到十几万元不等。现在,“我查查”有数千VIP用户,商家认证服务是其主要收费点。
不过,为商家服务这条路并不顺遂。今年以来,“我查查”负面新闻频出,直指“比价神器”的“敲诈伎俩”。其中苦主大多是酒业经销商。他们指出,“我查查”上的参考价远低于自家产品价格,影响产品销售,要求“我查查”改价反被索取高额会员费。
“那是五六月份时‘一淘火眼’搞我们。”“我查查”COO陈红洲说。他同时坦承,此前“我查查”的确应一些商家要求帮助其屏蔽较低价格。不过,自负面新闻爆出,就停止了这方面合作。
“很多酒不在超市卖,有的用户就乱填。现在我们把UGC的功能都关掉了。”赵立新说。据他介绍,平台会审查商家发布的参考价,如果严重偏离市场价格就不予采纳。同时,用户除认证商家发布的价格外,也能看到其它渠道的价格。
相较于商家服务,“我查查”为消费者提供的服务很“雷锋”,纯粹赔本赚吆喝。
8月,“我查查”上线PC端产品并试水超市代购业务。用户只需在手机或PC端下单,就能享受超市商品送货上门的服务,且无需支付运费,只消耗“我查查”的用户积分。目前仅供应上海地区,一天能达成近3000单。
“很多消费者比价后觉得便宜,又嫌超市太远,就希望用代购买回来。我们就开始提供代购服务。”但赵立新对代购业务并不乐观,“代购没想赚钱,就是为增加用户黏性。”
不仅不赚钱,而且亏得厉害。超市代购其实就是线上导购的线下版。代购员在超市购买商品后送货,超市返点给“我查查”。但返点比例只占全部费用的 60%。“我们的人铺在商家,一个月要5000块钱,他最多出3000块钱。现在我们有100个代购员。”赵立新感慨,O2O一到线下就是亏。
异教徒
移动互联网的创业者大多是互联网老兵,赵立新和他的团队却是传统行业起家。2003年,清华微电子专业的赵立新旅美回国,创建格科微电子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格科微”),主要生产销售手机摄像头芯片,为华为等智能手机提供图像传感器芯片,2012年销售额达到2亿美元。
进入移动互联网行业,赵和团队完全是误打误撞。他们对未来的移动互联网没有太多幻想,也没有想过随身携带的手机会是用户的第三只眼睛,会所见即所得。软硬件结合的概念如今时髦,“我查查”曾小试牛刀,却败得很惨。
“我查查”前身是“格科微”手机移动事业部。起初的商业模式很明确,就是靠卖芯片赚钱。芯片有了“我查查”的功能,就有了差异化的竞争力。芯片就能卖贵点,软件和服务不要钱。
但这个想法遭到“格科微”董事会的反对,手机厂商也不买账。“我查查”被踢了出来。2010年1月,靠抵押自家房子的钱,执拗的赵立新注册成立了“我查查”信息技术(上海)有限公司。
“我查查”成立后,开始做山寨功能机预装。前后卖出2万台功能机,只激活了8000个“我查查”应用,网站日活跃仅100人。而公司采集商品价格的团队就有三四百人,手机推销员也要五六十人。每卖出1台手机纯赔150元。公司濒临崩溃。
“开始的想法是,有了我们的应用肯定卖得火。结果不火,消费者根本不用这个。”赵立新回忆。但他的运气不坏。2010年6月,iPhone手机横空出世,一夜火了APP。公司找外包枪手做了个“我查查”APP放到商店,反响居然不错。“我查查”成为一个纯粹的移动端应用软件。
从技术主导的传统IC行业,转向关注商业模式创新的互联网行业,“我查查”具有传统行业的优势,也困顿于缺少互联网的感性思维。
因为有多年制作芯片的技术基础,“我查查”扫码效率高,低端机也能轻松使用。常有用户反映,用“我查查”能扫出来的条码,用别的工具却不行。这是因为其它工具只能应用于自动对焦手机,“我查查”的条码识别算法则在无法自动对焦的低端智能机上也能识别。“中国现在一半的安卓手机是不能自动对焦的低端智能机,只能用‘我查查’。”对自家产品的技术,赵立新很自信。
除此之外,他的自信还源于“我查查”的商品数据库,目前涵盖4700多万条商品条码数据,包括1400多万种商品,覆盖全国32个省份。在聚集大量产品经理的“知乎”上,很多人问“我查查”的数据库是如何形成的,答案五花八门。
从创立之初至今,“我查查”一直以人工收集数据为主。“从‘格科微’开始,我们会的就是管工人。我们没有UGC概念,也不懂网络爬虫的技术。”赵立新说。
人工收集费用高昂,管理难度也大。起初,超市工作人员反感“我查查”调查员抄价格,双方常有争执,甚至发生肢体冲突。“公司刚开起来的时候,每天解决的就是打架问题。抄个数跟做贼似的,调查员流失率高得吓人,100个人也就剩下2个。”赵立新觉得,当年自己就是无知者无畏。
现在,尽管“我查查”也学会了在网上拿数据,但线下人工采集仍是其最主要的数据来源。近千名的价格调查员,是“我查查”的最主要开销。
这是相当不互联网的“笨办法”。时至今日,尽管同类APP层出不穷,也没人学这招。这个“费劲”却扎实的数据库,也成为了“我查查”最强的壁垒。
和对“我查查”数据库赞美一样多的,是对“我查查”UI的吐槽。
“似乎大家都觉得你们的UI有点土啊。”“确实非常土。很多人说‘我查查’的UI啊、LOGO啊,是300块钱从猪八戒网上买下来的。”赵立新笑道。
“真的?”
“真是,不骗你。这就不是做互联网的人做的。”
“我查查”100多人的开发团队当面壁大哭。
查不到的商业化
“卖芯片”这个明确的商业模式行不通后,“我查查”就一直在迷失中。因为有近1000人的线下团队,“我查查”的钱烧得格外快。
2011年,“我查查”获得了红杉资本和常春藤资本1200万美元的A轮融资。
“最开始VC也不管你有没有商业模式,有用户就行。但后来VC就说,你们得有商业模式啊。”赵立新说,VC给了他们很多建议,但一试都不灵。
为了“试”出自己的商业模式,“我查查”上线了6个功能模块。除核心的“比质比价”外,还有“曝光栏”、“超市秒杀”、“厂家直销”、“我逛逛”、“快递查询”。目前看来,只有“曝光栏”反响良好。
“做这么多功能模块是因为比质比价很难产生商业模式。等找到商业模式,我们就会砍掉枝杈,变成比较简单的UI。”陈红洲说。
在比价软件中,“一淘火眼”的商业模式最为明确,背靠淘宝平台,就是比价导购。而没有“大树”的“我查查”要如何做成自己的消费闭环?
“我们有厂家直销和超市代购,想联合厂家和超市来做成闭环。”陈红洲说。
导购是对比价软件的最常规想象,“我查查”也曾对此寄予厚望。但其电商导购体验却相当不流畅。用户点击电商后,要跳转到浏览器,并且在跳转时常常死机,造成其导购转化率很低。
就算“我查查”后期优化电商接口,导购本身的2%-3%的分成也很难成为一个商业模式。一方面,使用“我查查”的用户更多关注的还是实体店价格。另一方面,手机屏幕较小,难以形成购买欲望,PC端导购仍是主流。想要依靠电商来形成自己的商业闭环,一旦电商收紧,导购立刻被卡住喉咙。
广告,特别是精准定位广告也是“我查查”顺理成章的选择。Banner广告(网幅广告)是“我查查”目前最主要的商业化尝试。可惜的是,尽管坐拥1.5亿用户和他们每天搜索的商品信息,“我查查”对用户数据的分析却还处在“准备”阶段,尚无精准广告。
也有不少平台找到“我查查”,希望能合作分享其数据库。“百度、腾讯都盯着我们的数据库。但这个是我们的核心,我们怎么可能开放给别人。和它们一合作,哪还有我们的活路。”陈红洲认为,分享数据库的商业模式行不通。
据赵立新透露,今年上半年,“我查查”的收入只有几百万元人民币,主要来自广告、导购、厂家直销、厂家认证,各板块收入相对均衡。尽管一直烧钱,赵立新表示暂时并无再融资的打算。
“我们现在就想把活跃度做上去,起码活跃以后商业模式比较容易找。我个人觉得活跃度在商业模式之前。商业模式不成又怎样呢。”赵立新说,自己和VC心中都没有盈利的时间表。
“我们和其他做移动互联网的人心情不一样,还是平常心吧。”赵立新的底气来自“我查查”的兄弟公司“格科微”,2012年,其利润达到1亿人民币。
“卖给淘宝、京东之类会不会是个好选择?”
“目前看来可能性不大。现在也没人愿意做我们这个又脏又累的活儿。”赵立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