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中国零售店
苹果代工车间中疲惫的女工(新浪科技配图)
导语:美国《外交政策》杂志撰稿人克里斯蒂娜·拉尔森(Christina Larson)日前发表《红艳、美味、腐朽-苹果如何征服中国市场》(Red, Delicious, and Rotten)指出,苹果在中国入乡随俗打起“奢侈牌”,以此“征服”中国用户,实现了在中国市场的指数级增长。但漠视社会责任和冷酷无情的一面也使得苹 果倍受指责。
以下为文章概要:
营收增长六倍
北京的一位朋友最近向我讲了一件趣事:一次,中国电信的一名技术人员来帮她调试苹果笔记本电脑网络连接。虽然这位技术人员见多识广,但他对眼前 这个银色外壳的电子设备倍感困惑。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电脑,离自己身体远远的,就好像在检查可疑包裹。几分钟过后,他开始工作,但当他无法找到熟悉的下拉菜 单进行连接时,他愈发的沮丧。
这一幕发生在三年前。今天,中国的技术人员不可能再像当时那样手足无措了。自苹果2008年7月19日在北京开了第一家零售店以来,这家公司在 中国取得了飞速发展,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在北京或上海市中心的星巴克等高档咖啡厅,iPhone、iPad和MacBook等苹果设备与非苹果设备的比 例往往超过了一比一。
苹果如今在中国拥有四家旗舰店,两家在北京,两家在上海,该公司还计划一年内再在上海开设一家零售店,在香港开设第一家零售店。中国大城市还拥有数以百计的苹果授权零售商,未经授权的零售商就更多了(例如两周前美国博客披露的位于昆明的山寨版苹果零售店)。
这些零售店客流量非常大,常常人满为患:正如苹果COO蒂莫西·库克(Timothy Cook)在最近举行的分析师电话会议上所说,“平均计算,我们在中国的四家零售店也是我们在全世界客流量最多、营收最高的零售店。”
每家苹果零售店每日最多吸引4万名顾客,为了满足这种需要,苹果在中国的零售店面积一般都超过在美国的零售店。从2010年至2011年,苹果来自大中华区的营收飙升了六倍,2011财年第一财季营收总额就达到88亿美元。
纯意识形态乐园
苹果是如何实现这种急速增长的呢?正如在美国一样,苹果在中国的巨大成功缘于一个事实,即它不单纯是一家设备制造商,更是一个造梦者。但苹果不 得不对这种梦想略作调整,以适应于中国的实际情况。在美国,苹果早于1984年就在著名的“超级碗”广告中为推出第一台Macintosh电脑造势。
这则广告暗示了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George Orwell)小说《1984》中的情节:无精打采的一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上投放的领导人画面看,接着传来这位领导人的声音:“今天,我们庆祝‘信 息净化指令’(Information Purification Directives)的第一个光辉的周年庆典。我们已创造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纯意识形态乐园,保卫我们不受任何反动势力的侵害。我们是同一个人,拥有同 一种意志,同一个决心。”随后,一位身穿红色短裤的金发女郎手持一把大锤快速跑过中央过道,然后猛力掷出,击碎了一切和谐的幻想。
苹果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塑造为正义的化身、挑战权威的叛逆者,对手则是IBM和微软这样的行业巨头,他们被苹果看作是主宰世界的“恶魔”。苹果在 1997年推出了名为“不同凡想”(Think Different)的广告活动,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 Jr)与其他提倡打破旧习的知名人士纷纷在广告中亮相,从而诠释苹果作为“离经叛道者”的形象。
随着苹果逐渐发展壮大,变得日趋成熟,该公司开始刻意转变自己的形象,但依旧保留着反叛的痕迹。即使是在今天,苹果不再以失败者的面目示人的时候——实际上它是全世界最大的电脑制造商——其形象依旧保持着一点自命不凡的色彩。
重返中国市场
大约十年前,苹果曾在中国发起过瘦身版“不同凡想”运动,不过却以失败告终。正如市场推广公司沃尔夫亚洲集团(Wolf Group Asia)CEO、博客“硅谷胡同”(Silicon Hutong)博主戴维·沃尔夫(David Wolf)所说,苹果失败的主要原因是,“对于那些买得起这些产品的人,他们的志向显然不是成为叛逆者。”
但在大约三年前,苹果开始重振旗鼓,重新专注于中国市场。该公司在北京分公司招募人员,并在2008年奥运会举行前开设了中国第一家零售店,同 时重新审视自己的营销战略;正如库克所说,“我们想要弄懂这个市场,弄懂这个市场的操作秘诀。”结果,苹果如今在中国不再突出其反叛形象,而是强调奢侈 ——沃尔夫称之为“专属感”。
苹果零售店毗邻阿玛尼、范思哲等高档时装店和宝马专卖店。莉莉是一位穿着入时、30岁左右的女士,在北京三里屯的苹果零售店,她告诉我,苹果产 品被看作是“顶级白领”的选择。说着,她抬头看了看五颜六色的iPhone手机套。莉莉是一家跨国食品分销商的销售经理。她说:“我喜欢炫耀我的苹果产 品。”
苹果产品的更新换代有助于用户买到更便宜的东西,例如iPhone与iPad。iPhone与iPad的成本远远低于笔记本电脑。现 在,16GB版iPhone 4售价人民币5000元(约合775美元)。当然,这在中国仍然算是一笔很大的开销。作为对比,功能最基本的联想或诺基亚手机在中国的售价还不到100美 元。世界银行数据显示, 2010年中国人均收入只有4260美元,iPhone都不是普通老百姓随便能买得起的,更别提iPad或MacBook了。
但与所有奢侈品一样,高价和相对稀缺以及由此产生的专属感,正是苹果产品的魅力所在。苹果产品在中国正式上市以前,总会有少量产品通过黑市走私 入境。去年夏天,在中国内地开始发售iPad前几个月,我在北京国贸看到一名年轻女子身穿超短裙和红色吊带上衣,戴着假睫毛,后面跟着一个摄影组。随后, 她拿着当时尚未开售的iPad,倚靠在星巴克咖啡厅的旋转楼梯摆各种姿势。她是在炫耀这部平板电脑,此时,我的脑海中不禁闪现名车广告。
苹果的另一面
然而,苹果在中国也暴露了它的另一面,贾靖川(音译)就是典型例证。贾靖川今年27岁,来自山东菏泽农村。他没有自己的iPhone,但有数百 部甚至数千部 iPhone经过他的双手。2007年5月,贾靖川搬到江苏省的苏州市,一座人口达六百万的城市,他在当地工厂找到了一份工作。
这家工厂隶属于台湾胜华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专门生产iPhone零部件。贾靖川起初激动不已。他在菏泽老家接受我的电话采访时说:“一开始知道 我们将为苹果工作,我感到非常自豪。这意味着我们会接到大量订单,我会赚更多的钱(他的工资是每月200美元左右),能给家里寄回更多钱。”
但两年后,贾靖川完全没有了当初的兴奋。随着iPhone触摸屏的订单越来越多,工厂老板开始要求工人使用一种更有效的新型屏幕清洁剂。但这种 新配方的清洁剂含有正己烷,一种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损伤的毒素。因头晕难受,加上全身剧痛,贾靖川无法再坚持工作,从2009年8月开始,他住进了医院,而 且一住就是10个月。贾靖川的136个工友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胜华科技最初承担了贾靖川的住院费用(该公司称因此一共支付了150万美元赔偿金),但贾靖川说在自己出院后,该公司向他和其他员工施加压力,强迫他们辞职并签了一份免责声明。根据这份声明,胜华科技将不再负担未来的医疗费用。但胜华科技则对这一指控予以否认。
截至2011年7月,贾靖川仍然没有工作,但医疗费越来越多,他担心自己从此一病不起,难以找到工作。2011年6月7日,贾靖川一家人自掏腰 包,凑钱让他去北京医院看专家门诊。专家的诊断结果让贾靖川欲哭无泪:神经损伤造成的症状——体虚、晕眩、小腿时常发麻、对冷热变化极度敏感——彻底消除 的可能性很小。贾靖川告诉我:“作为家里的独子,我上了大学,原以为会取得不错的成绩,也会让父母以我为荣。女儿现在一岁半了,我希望她能衣食无忧。但现 在因为健康问题,我什么也做不了。”
被批冷酷无情
苹果发言人拒绝对此直接发表意见,但建议我去看一看《2011年度苹果供应商责任进展报告》:“我们要求胜华科技停止使用正己烷,提供证据证明 他们已将这种化合物从生产线上完全消除。同时,苹果已确认所有受影响的工人都已得到成功治疗,我们会继续关注他们的健康状况直至他们完全康复。”
胜华科技在苏州市的工厂的确停止使用正己烷,不过贾靖川的经历令人对苹果“继续关注患病工人康复情况”的说法产生了怀疑。贾靖川说,他现在每月 要支付400到500人民币(约合60到80美元)的医药费:“现在我非常的失望。苹果对我们冷酷无情,不负责任,我们曾经可是其产品的一线员工啊。”
近年来,苹果的中国供应商卷入了一连串与违反劳动法与环境法有关的事件,从主要供应商富士康的员工自杀,到环保组织抗议这些供应商工厂排放污染 物超标。虽然苹果并不是唯一一家因中国厂商出问题的跨国公司,但中国劳工权益组织和环境保护者说,苹果之所以成为“眼中钉”,是因为该公司对投诉反应迟 缓,以及对供应链上涉及哪些工厂保密。
马军(音译)是“绿色选择倡议”(Green Choice Alliance)的负责人之一,这是一个由中国36家非营利组织组建的联盟,旨在追踪外资企业在中国经营造成的污染情况。今年一月,绿色选择倡议发布了 一份聚焦全球IT企业状况的报告。报告显示,苹果在回应污染调查及工人安全的态度方面,在29家公司中排名倒数第一。
对监督存抵触情绪
去年冬天,马军找到贾靖川,帮他给苹果CEO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写了一封信,反映工作环境和医疗赔偿问题。但这封信如石沉大海,于是他们又给乔布斯写了第二封信,但同样没有回音。马军说,大多数跨国公司在处 理中国民间团体的投诉问题上都会经历一种演变:“从不回应、有些抵触到起码倾听,再到主动回应。”
西门子和沃达丰即是主动回应的两个典型例子,这两家公司现在会在续签合同以前,通过非营利组织的数据库帮助筛选潜在供应商。苹果仍停留在抵触阶 段,对于别人要求其透露供应商是否有工人中毒,或引发极端污染事件的供应商的具体地点,该公司都不愿作出回应。马军告诉我:“苹果辩称,不披露供应链信息 是他们的长期政策。难道就没人能进行监督了?难道就没人能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上海的供应链顾问理查德·布鲁贝克(Richard Brubaker)一直在关注可持续发展问题。他对苹果也没什么好感:“没有任何一家企业像苹果这样,坐拥几十亿的现金,却继续与那些未能遵守苹果行为准 则的供应商合作。”至于贾靖川,他现在暂住于菏泽农村父母家。他说:“我从未感受到美国公司一直以来鼓吹的所谓‘保护人权’和‘尊重’。我只感受到他们的 虚伪。”(圣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