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她说,“如今大局已定!就按照你们的意思办吧。神明给波希米亚国家指定了一位执政者,他将会明智而公正地掌握住自己的权柄。一棵年轻的雪松还没有高耸在矮壮的橡树之上,他还在森林里显现出翠绿的颜色,隐身在树丛之中,还没有在普通的灌木丛里崭露头角。然而不久以后,他就会向四面八方伸展他的树枝,来庇护自己的树根,他的树尖就会耸入云端。我的最高贵的人民代表们!从你们当中选出为数十二名的绝对正直的人作为特使吧,让他们急速赶到自己未来的公爵那里,把他接到波希米亚宝座上来。我的一匹没有加上鞍鞯的心爱的马儿将要跑在他们前面引路。为了能认出来派他们去寻找的人,也就是神明指定给你们当公爵的那个人,要记住:特使们到达的时候,他正在一张铁制的桌子上,在户外,在一棵孤树树荫之下吃午饭。特使们要向他深深鞠躬致敬,向他献上公爵身份的标志。一匹白马将要把当选者驮在背上运到我们京城里来,在京城里他即将成为我的丈夫和你们的国君。”
然后她解散了会议,心满意足地走开了;但是她脸上却带着腼腆的神情,这种腼腆在期待着未婚夫的未婚妻的面孔上是常见的。她说的这些话,使与会者为了难,受了窘。话语中包含的预言性被他们领会为神明的指示,而神明在老百姓当中是受到盲目信仰的,只有博学之士才能超驾于神明之上。
很快选出了一个享有荣誉的代表团。一匹高贵的马已经备好,给它戴上了嚼环,用亚洲式的豪华马具把它打扮起来,就像它要在自己的背上运载一位苏丹到清真寺去一样。马队在人山人海围观下,在爱看热闹的人群欢呼声中上了路。白马昂首阔步在前面跑着。不久以后马队就消失不见了,除了远处团团滚滚的尘土之外,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烈性的骏马感到自己自由了,不多一会儿就开始奔驰,像在美国赛马场上一样开始狂奔急驰,以至于特使们十分吃力地追才能跟上它。似乎是这匹千里马正在任意奔驰,而实际上是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向它指出前进的方向,在控制着马缰,并时而把刺马针刺在它的腰上。丽布莎掌握着从仙女妈妈那里继承来的神秘之才智,她能够授意给这匹马,叫它准确无误地驰向指定的目标,而不会偏左偏右地走弯路。而她自己,正当她的心愿临近实现的时刻,怀着柔情蜜意等待着自己心上人的到达。
这时候,特使们都累得很难受,他们越过高山和深谷,涉过莫洛道瓦河和易北河,已经奔驰了许多里路。当他们的肚子让他们想到午饭的时候,他们当即想起了那张奇特的桌子,根据丽布莎说的话,在那张桌子旁边,他们的新执政者应该正在吃午饭,关于这件事,他们开始大开玩笑和大加议论,一个不知分寸的骑士对伙伴们说:
“我觉得,我们的女公爵正在愚弄我们,天晓得,为了开玩笑,她把我们派遣到什么地方去。难道说谁看见过在波希米亚有人在铁桌子旁边吃饭的事儿?除了给人嘲笑和挖苦以外,这一场狂奔急驰还会有什么别的结果呢?”
可是另一个,比较明白道理的,却认为铁桌子只不过是一个象征而已。然而突然之间,他们遇见了一位行踪无定的骑士,正在原野中一棵树下休息,正在按照流浪汉子们的习惯,在一个青铜盾牌上吃着他那简陋的午饭。第三个骑士开玩笑说:
“我担心,我们这匹马一直把我们领到基克洛普①的作坊那
①希腊神话里面额上只有一只眼睛的巨人,是一个建筑师,也是一个铁匠。
里去了,而我们则不得不把瘸腿的火神①运送给我们的维纳斯②,这个瘸腿的火神正在打铁砧旁边某处吃午饭;或者我们要把火神的某一个徒弟运送回去。”
在讲这些话的时候,他们看见飞奔在前面的白马已经遥遥领先,现在正穿过新近翻过的田地向前奔驰;使他们大为惊奇的是,它在一个农民旁边站住了。他们急忙策马奔驰过去,看见一棵野生梨树荫之下有一个庄稼人。他坐在翻转过来的铁犁上面,正在大口大口地吃黑面包,一只铁犁铧给他当桌子使用。那匹美丽的马,看来使他很喜欢。他亲切地递给它一块面包,马儿就在他手上吃了。这幅画面使得特使们大为惊讶,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这个农民就是他们寻找的人。他们必恭必敬地靠近他身边,为首者说道:
“波希米亚的女主公派我们来找你,命令我们来宣布,根据神明的旨意和指示,你应该放弃铁犁而登上公爵的宝座,放弃赶牲口用的棒子,代之以权杖。你是她选中的人,她将要和你分掌波希米亚国家的政权。”
年轻的农民断定这些人是来取笑他的,他们一定是猜到了他暗暗地在爱着谁,于是他生了气。为了用嘲笑来报复嘲笑,他粗鲁无礼地回答说:
“让我们来瞧瞧,你们的国家有没有这头犁值钱。如果一个公爵不能比一个农民吃得更饱,喝得更甜,睡得更香的话,那么,说老实话,值不值得费事用波希米亚国取代养活我的田地,或者放弃这根光滑的棍棒,而代之以权杖呢?你们说说看,如果只要一小碟盐就足够撒在自己的面包上,那么我要好几升盐有什么意思呢?”
①火神是罗马神话里面一位打铁的神,他在地底下设有一个打铁的作坊;上面
提到过的基克洛普就是在火神设立的铁匠铺里干活的。
②古罗马神话中司春、司美、司爱的女神。
这个时候,十二个特使当中的一个人反驳说:
“胆小的田鼠只能在地里挖虫子吃,因为它的眼睛见不得阳光,因为它不会像长腿鹿跑得那样快;有甲壳的虾只能在池塘、湖泊的泥里爬行,只能藏身于岸边树根的底下,因为它不具有能够游水的鳍;关在鸡窝里的公鸡不敢飞越低矮的篱笆,因为它不能像翱翔在高空中的雄鹰那样依赖自己的翅膀。如果你生就了双眼可以看,生就了双腿可以走,生就了鳍可以游,生就了翅膀可以飞,那么,你就不应像田鼠那样在地里找食吃,不该像笨拙的虾那样藏在沼地里,或者像家禽之王那样,站在粪堆上喔喔地叫。你应该来到光天化日之下,去跑,去游,或者飞向云端,这要根据大自然赐予你的能力而定,一个能干的人永远不会满足于现状,而是要按照自己的力量争取上进。因此你应该成为神明号召你变成的那种人,因此你要考虑一下,波希米亚国家是不是抵得上一个莫尔干①的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