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人看来,气球星球是一个顶没意思的星球。
可不是嘛,气球星球光秃秃的,上面什么也没有,而且又轻飘飘的,在宇宙中飘啊荡啊的,谁都不知道它到底要飘到哪里去。
所以,除了心血来潮想玩“无绳蹦极”的年轻人,没有人会来气球星球。
“无绳蹦极”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确切地说,是从飞在空中的铅笔飞船上往下跳,还不带保险绳,听起来就又危险又酷,所以,只能到气球星球上来玩。
气球星球的表面软软的,又有很大的弹性,从再高的地方跳下来,也只会深深地陷进气球星球的地面去,再弹上来,再落下去……直到最后瘫软在富有弹性的地面里,眯着眼睛,等着铅笔飞船飞来接走自己。
年轻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坐着铅笔飞船来了,“嗨哟!”“嗨哟!”一个接一个地从铅笔飞船上起跳,再“砰砰砰”“砰砰砰”地在气球星球上弹跳着,最后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可是,有一个年轻人自从跳到气球星球上,就不想走了。
“这里可真好啊!”他趴在气球星球上,双手环抱着地面,就好像抱着一个巨大无比的柔软的肚皮。
“快走吧!铅笔飞船要起飞啦!”同伴们叫他。
“不,不。”他眯着眼睛,脸上露出微笑,“我不走啦。我要呆在这里。”
“开什么玩笑?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想,呆在这里呀。”他重复道。
“那我们可走啦!”
“再见!”
“突突突。”一艘铅笔飞船飞走了。
“突突突。”又一艘铅笔飞船飞走了。
“突突突。”所有的铅笔飞船都飞走了。只剩下了气球星球,和年轻人自己。
年轻人翻过身,仰躺着,瞧见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砰砰砰!”它弹跳着,最后渐渐停了下来。
年轻人的屁股和背感受着气球星球的地面的震动,最后渐渐平息。
他爬起来,踩着富有弹性的地面,蹦蹦跳跳地来到了那个东西前。
是他的背包。
他打开背包,拿出手机、拖鞋、睡衣、牙刷和枕头,就在这个星球上住下了了。
他太爱这里了,太爱富有弹性的地面和漫步目的的飘荡。白天,他在星球表面不停地蹦跳,越跳越来劲,越跳越高,几乎一伸手,就能摸到天空。
累了,他就躺下来看头顶上不断掠过的星空。他也不知道气球星球的下一站在哪里。
困了,他就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饿了,他就拿出手机叫外卖。
“喂,这里是气球星球,我需要一个汉堡套餐。什么?你不知道气球星球现在飘到哪了?我给你说。”每次叫外卖,年轻人都免不了费口舌讲半天他的位置。往往等外卖送来,都已经变凉了。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挚爱着气球星球。他的快递越来越多,银行卡上的金额越来越少,可他乐此不疲。没过多久,他就在气球星球上搭起了帐篷,过上了一个定居者的生活。
作为定居的标志,年轻人想把一面写着自己名字的旗帜插进地面,可刚把旗子往地上一插,“哧——”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气球星球居然漏气了!
他忙不迭地打开手机。“我需要一卷透明胶!哪里?当然是气球星球!笨蛋,你刚刚给我送过一根旗杆,就在那不远!”
透明胶送来了,年轻人忙不迭地补了又补,又拿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半天,总算确定气球星球不再漏气了。
“多么好的气球星球啊,我可不能伤害它。”他摊在地上,这样想着。
就这样,年轻人在气球星球上生活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变成一个中年人。尽管他小心翼翼,但气球星球上还是多了几道透明胶缠过的地方。
而另一方面,尽管他十分节俭,他的银行卡余额却马上就要变成零了。这一天,他叹了口气,最后一次打通了外卖的电话。
“喂?我需要一把手枪。是的,送到气球星球上来。”
打完电话,他久久坐着,轻轻抚摸着脚下的地面,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终于,送货的飞船来了,从空中扔下一个箱子,又飞走了。
“砰,砰,砰。”他等箱子落地,弹起,再落地……直到不再弹动,走过去,打开它。
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从箱子里露了出来,正在他惊讶之际,一只小动物摇摇晃晃从箱子中跳了出来,似乎刚才的弹动还让它头晕目眩。
是一只小猫,白色的,眼睛大大的,尾巴长长的,正弓着身子,试着在气球星球上走两步呢。
年轻人(尽管他不再年轻,可我们还是叫他年轻人吧)花了两秒钟,在脑海中复习了一下小猫是一种什么动物,忽然想起它们又尖又利的爪子,不禁大喊道:“哦,不要!”
小猫被他的喊声吓了一大跳,“刷刷”地向前跑了好几步。
“噗!”“噗!”“噗!”像是烟花炸响,地面上出现了好几个洞,嗤嗤地冒着气。
“这下糟啦!”年轻人赶紧拿出随身携带的透明胶,按住了其中一个洞。
可还没等他补好这个窟窿,“噗!”“噗!”“噗!”小猫又制造出几个洞。
他吓得不敢动了,招呼小猫,“猫咪,过来,我给你好吃的。”
可小猫停在那儿,只是舔自己的爪子。他只好悄悄挪动着,想趁小猫不注意的时候把它扑住。可不管他多么小心,不管小猫看起来是在多么不经意地舔着毛,只要他向它扑去,它都会一跃跑开,而且每次总要制造出几个新的洞来。
年轻人一边想尽快补上这些洞,一边想赶紧抓住小猫,可到头来,他什么也没做到。透明胶布也很快用完了。
这些洞开始喷出更多的气体,推动着气球星球,像所有破得不可收拾的气球那样提溜乱转。年轻人只好牢牢抓住地面上的破洞,才能让自己不被甩出去。
可小猫没有手,它徒劳地在气球星球上制造出更多的几个洞,随即被甩向了天空——
就在这一瞬间,年轻人伸出一只手臂,朝小猫一兜,稳稳当当地把小猫揽在怀里。接下来,他俩像一块橡皮糖一样粘在越缩越小的气球星球上,在无尽的宇宙中四处乱撞……
“虽然我没有弄到一把枪,但结局是一样的。而且,还搭上了你,小家伙。”年轻人对小猫说着,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气球星球即将彻底变成碎片的时候,一张大网向他们扑了过来。
等年轻人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在一艘闻起来有点臭烘烘的铅笔飞船里了。一个穿着一双大靴子的人正在操纵飞船。
“你是谁?谢谢你救了我。呃,虽然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年轻人问。
“叫我海盗贼贼吧。”穿靴子的人回答说,“我觉得我运气不好。我的饭桌坏了,我很想捡一张能用的饭桌。可这下我们都只能蹲在地上吃泡面了。”
“对不起,”年轻人说,“我原来在一个叫做气球星球的星球上,后来它破了。”
“啊,气球星球?是那个可以玩‘无绳蹦极’的地方吗?真遗憾啊,我还没玩过呢?”海盗贼贼耸耸肩。
“是啊,”年轻人有点伤感,“现在我没处可去了。”
“是吗?我看你有一只小猫,不如去线团星球吧,你知道,猫咪都喜欢线团,没准儿你也会喜欢上那儿。”
“线团星球?”小猫正跳上年轻人的膝盖,打起了滚儿,年轻人想了想,笑着说,“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