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镇上的人而言,莱昂纳尔不仅仅是只鸭子,这个很小、很胖、很古怪的小家伙,曾触动了无数人的心灵。
莱昂纳尔的情况糟透了。我和女儿娜拉看见它淌着血,浑身是伤,拼命想钻过狗门,走到安全的地方,只是虚弱得无力移动身体,一见到我们,就不再挣扎,扑倒在地上,血污的双翼张开,头垂到一旁。我和娜拉把它轻轻裹好,赶忙送去看兽医,但到达诊所的时候,它已经失血过多,开始休克。
几分钟后,鸭子莱昂纳尔死了。
我们完全不知道是谁这样毒打莱昂纳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伤害它。娜拉的乡间小店有个顾客说,我们发现莱昂纳尔受伤前的几分钟,看到有几个拿着板球棒的少年跳过后面的篱笆。
接下来几天,娜拉把消息告诉顾客,大家都很难过。一位老人家伤心欲绝。他每星期来买一次东西,衣袋里总是有一片面包或饼干,是特地带来喂莱昂纳尔的。老人家坐在长板凳上,莱昂纳尔便跳上去,在他身旁安顿下来,用嘴梳理羽毛;老人家说什么,它都点头赞同。
他们每星期都相对一小时,就这样结伴聊天,开心得很。老人家听到噩耗时,在那张长板凳上坐下,泪如雨下。两个星期后,他去世了。
娜拉还得把消息告诉本地的小学生:他们习惯在上学途中和莱昂纳尔玩耍。孩子们等车的时候,莱昂纳尔会在他们身旁摇摇摆摆地团团转,咕哝着让他们抚摸它柔软雪白的羽毛。莱昂纳尔还会用喙子上下轻触孩子光着的臂和腿,把他们逗得咯咯笑。
有些孩子做了慰问卡送给娜拉,上面画了些红色、绿色的鸭子,在黄色的水面游来游去,还写上:“莱昂纳尔在游‘永’(泳)”,“鸭鸭在吃早‘范’(饭)”之类的说明。
娜拉收到很多慰问,有些是朋友的,但大多数来自陌生人。这时我们才知道莱昂纳尔交了多少朋友,触动了多少心灵,整个镇好像都在哀悼它的去世。
也许我们真的不应该感到诧异:莱昂纳尔是一只很善于交际的鸭子。
莱昂纳尔在河上有个“后花园”,也有很多动物和它玩耍,它却爱和人类做伴,喜欢大摇大摆踱到店前,冲进去,绕着冰柜跑几个圈,卖力表演以娱游客。
有时,它又会站在店外,和为汽车加油的顾客聊天。很多人都发觉,和一只鸭子在一起,原来有意想不到的开心。没有顾客的时候,莱昂纳尔会找其他人聊天,常常往不远处的那座桥走去,迈着鸭步,胖胖的肚皮轻扫着地面,碰到有谁在遛狗,便穷追不舍。
莱昂纳尔也不尽是找人类做伴。它的朋友中包括一群杂色母鸡和一只红色大雄鸡,那大雄鸡的尾巴有蓝色纹,好像一枚正炸得灿烂的爆竹。娜拉发觉,莱昂纳尔对那些母鸡显然有一亲芳泽的兴趣,于是决定在本地报章上,代它刊登征婚启事:
“英俊北京鸭诚征漂亮雌鸭为偶。须喜爱林中漫步、游泳,以及在厨房窗下徘徊,获选者可享豪华河景鸭屋。”
广告刊登后,应征信远近寄来。娜拉拟订了精选名单,最后选中5位相随不离的乡下姐妹。它们前来审视新居,莱昂纳尔也乘机审视它们,就此琴瑟和鸣。本地报纸甚至用了半版篇幅,报道它们的生活。
莱昂纳尔有时也喜欢独自静思。它会去园子里一个阳光特多的角落,在满地的树皮间挖个约鸭子般大小的洞,蹲进去,把头藏在翼下,嘎声轻叫,最后在阳光下入睡。那是它最喜爱的天地,也是我们埋葬它的地方。
有对住在100公里外的老夫妻,看报读到莱昂纳尔的死讯,一路开车来到娜拉的小店,并送上慰问礼物:那是退休老先生亲手制的鸭子雕像。娜拉心情沉重,把雕像放在莱昂纳尔的坟头上。
第二天,我有个朋友很不以为然地对我说:“它不过是只鸭子?”她觉得我们小题大做。她错了!莱昂纳尔绝对不只是一只鸭子,它是个可亲的好朋友,对我来说如此,对很多人而言亦是如此。没有它大摇大摆踱鸭步,我们的生活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
意林札记:与其说怀念一只鸭子,倒不如说在怀念逝去的亲情友情。在小镇,鸭子充当了一个传播友善与和谐的媒介——人与人之间的友善和谐,人与动物之间的友善和谐。鸭子的逝去,预示着小镇里和谐人际关系的终结。
文章里有一个句子值得每一个人深思:“我们完全不知道是谁这样毒打昂纳尔,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伤害它。”这句话有很多种表达方式:“是谁伤害了我们原本和谐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