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海和老婆杨梅远离家乡,在锦州打了几年工有了点儿积蓄后,在城乡结合部开了一家小饭馆,早上做面条和馒头,中午晚上做一些简单的酒菜。之所以选在这地段,主要是因为两人手艺相当一般,只会烧些家常菜,而这儿的农民工很多,他们就爱到这样的小饭馆解解馋。
这天晚上,大海两口子正忙着,从外面犹犹豫豫地走进几个人来。大海一看,认识,是附近工地上的几个民工,一直以来这几位就是自家饭馆的回头客。大概每隔十来天,他们总要在这里小聚一餐。工地上的伙食不好,工作强度又大,所以他们每次来点的菜无外乎红烧肉之类的,正好补补油水。
见他们来,大海连忙朝打头的老张热情招呼道:“老张、各位老乡,快请坐,还是老几样吗?”
骨架宽大、晒得黝黑的老张一听,脸上有些尴尬,其他几位也是一脸难为情。大海正惊讶,老张吞吞吐吐地说:“大海,今天我们不想点炒菜,只想吃馒头,你这里还有馒头吧?”
大海忙说:“馒头当然有了,不过我说各位,你们的活这么重,光吃馒头哪儿能扛得住呢?”
老张说:“大海,不瞒你说,工资好几个月没发了,我们身上没多少钱,吃不起肉了,只能吃馒头,不过这个月底应该会发工资的……”
大海笑起来,说:“瞧你们说哪儿去了,都是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难处呢?这样吧,还是老几样,我烧得油水足足的,你们哥几个放开了吃,吃好了才有劲儿干活,是不是?至于钱嘛,啥时发工资啥时给,好不好?”
老张一听,正要推辞,大海已不由分说地进了操作间。
当老张他们心满意足地大吃一顿走后,杨梅一脸担心地说:“大海,老张他们万一还不起账,你到哪儿找他们?”
大海摇摇头,说:“你这话我不爱听,咱跟他们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看得出来,他们都不是耍奸使滑的人,人家只是一时不便,等月底发了工资肯定会结账的。再说了,我们也曾打过工、受过穷、挨过饿,也得过别人帮助,所以能帮别人一点儿忙就帮吧。”
一晃,月底过去了,又到了下个月的打头儿,老张他们工资该发了啊,却一直没来结账。
这天下午,大海两口子一起到菜场买菜。正走着,杨梅看到一家面店门口站着几个人,正狼吞虎咽地吃着馒头。杨梅一推大海,说:“大海,看那边是不是你几位好哥们?哼,还亏我们帮他们,他们倒好,到别人店里吃馒头。大海,我去跟他们要钱。”
此时,老张他们刚好吃过馒头往外走,迎面撞上大海,几位一下子慌了,老张忙说:“大海,那账我们都记着哩……”
大海一笑,说:“说什么呢,我是跟你们要账的吗?我说老张,你们中午就吃这个,行吗?”
老张微微叹了一口气,另几个人也是一脸的苦涩,然后老张苦笑着开了口:“大海,我们也只能吃这个了,因为工资还没有发,所以你那账也结不了。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去见你,只好在这家吃馒头了。”
大海说:“不发工资就跟老板要,实在不行就告他,你们可不能让人家欺负。”
老张摇摇头,说:“倒不是这回事,老板也是我们家乡人,他之所以不发工资,是因为他的上家暂时也给不了他钱,他也没办法。而我们几个实在没脸面让家里寄钱过来,再说家里也没有……唉,不说了,只怕再过两天,连馒头也吃不起了。”
大海大声说:“那为什么不去我那儿,走,我烧菜给你们吃。”
老张涨红着脸不肯去,被大海强拉硬拽着动了脚步,大海佯装生气地说:“还亏我当你们是朋友哩,太不给面子了。”
接下来,老张他们天天来大海店里吃馒头,这回无论大海怎么劝,即使大海烧出菜来,老张他们也坚决不吃,只吃馒头喝开水。大海还要力劝,哥几个红着脸坚定地说:“大海,你肯赊账让我们有馒头吃,就谢天谢地了;再赊酒菜钱,我们实在过意不去。”
大海见他们这样说,也不好再劝,人都是有自尊的,也只好由着他们。
谁知又过了一段时间后,老张他们忽然全都不来了,凭空消失了一样。杨梅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对大海说:“就你讲义气、心肠软,这下好了,人家来都不来了。说不定工程不干了,全跑了。”
大海被杨梅数落得没办法,抽空找到工地一问,回来时一脸的失落。杨梅一瞧就明白了,说:“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这天中午,大海正闷头烧菜,忽听到前堂有人大声吵闹,出来一看,大海的心顿时沉了一下,又是那两个小混混来找麻烦了!
说起来,这两位来店里不是一两次了,几次宣布说这是他们的地段,要收保护费,大海不肯,这两位当时撂下话来:等着瞧!
大海走过去,赔着笑说:“二位,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两个混混一瞪眼,盛气凌人地说:“什么事?咱爷们在菜里吃到了这个,怎么说?”说着,从菜肴里拨拉出一小截钢线球。
大海问:“你能肯定这是菜肴里的吗?”
一个小混混一拍桌子,大声吼道:“不是菜里的,难道还是大爷我讹你不成?你说,怎么办?”
大海朝前堂吃饭的顾客大声说:“各位,我可以保证,我们小店从不用清洁球,各位若不信,就请到后面操作间查看。如果有谁能找出来,在场的所有消费全部免费……”
大伙一听,顿时明白这两人想干什么了,一起哄笑起来。两个小混混见把戏被戳穿,恼羞成怒,举起椅子大叫道:“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今天不赔偿大爷,我们就砸了这店……”
杨梅尖叫起来,其他吃饭的人也惊叫起来。大海大惊,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在这时店门口有人大喝一声:“放下椅子!”
两个小混混掉头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一脸凛然的人。
两个小混混朝门口的人威胁道:“乡巴佬,你信不信,我用这椅子砸碎你的脑袋?”
那人冷冷一笑,往前走了两步,两个小混混见他一个人赤手空拳,正要上前,却见门口又冒出几个人。
打头那人正是老张,他对两个小混混厉声喝道:“你们看到这双手了吗?我这双手连钢筋都能折弯,何况你们这小身板?听着,马上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而且永远不许来,再看到你们来,就拆下你们的小排骨当柴烧!”
那两个小混混见阵势不妙,放下椅子一溜烟儿跑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这边,大海和杨梅惊喜地大叫起来:“老张,是你们呀!这段时间,你们都到哪儿去了?”
听大海这一问,老张哥几个齐声说:“大海、弟妹,其实我们没有走远,只不过又找了一家工地干活。之所以一直没来,是因工资一直没发,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再欠你们的账了……”
老张说:“可我们没有忘了这账,一直想着能不能帮你们一些忙,所以隔三差五偷偷过来瞧瞧,好在,今天总算帮了一点儿忙。虽然新的工作开始了,发工资还要下个月,所以那账还得拖……”
说完,老张他们转身往外就走,还没等大海开口,杨梅赶紧说:“各位,不要走……老张、各位大哥,你们快坐下,让大海烧一顿红烧肉给你们解解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