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吃过定亲酒,玉竹和琼枝便开始“发壮”了。
依照乡风,姑娘定了亲,就应该常到婆家走动。玉竹和琼枝便十天半月上一回鸡爪街。每回两人一道去一道回,从来不在婆家歇一夜。因为做娘的总是提心吊胆,去一回便要说一回:“女啊!千万要争口气,莫要人家把换梁钱……”后来鸡爪街那边通过李天婆传过话来,要玉竹和琼枝走动密些。
玉竹和琼枝就只好走动密些。但仍然一道去一道回,仍然不在未来的婆家歇夜。
有一次,在回家的路上,玉竹禁不住又提起那个玩笑话。玉竹说:“琼枝你还记得我俩在洞里开的那个玩笑啵?”
琼枝说记得,“不就是换个老公吗?”
玉竹故作惊讶,说:“你还真记得?”
“难道你竟忘了?”
玉竹笑说:“说真的,若是能换,您愿换么?”
“你愿换我就愿换!”琼枝咬咬牙,一点也不笑。
“琼枝你当真了?开玩笑也当真……”
“我可不开玩笑。只要换得我就换!”
琼枝有琼枝的眼睛。琼枝的眼睛怎么也看不惯春发。春发一副白皮拉渣的样子,可那双眼睛却又贼溜溜的活泛。在街上看见人家姑娘眼珠就象掉下来似的。春发脸皮也厚,竟把她胡到房里摸她奶子,摸得她一肚子火。姑娘家奶子随便摸得?……这些话琼枝不想与玉竹说。说了玉竹会笑话的。于是琼枝回过头脸来说:“玉竹姐你现在还想换么?”
玉竹想了想说:“你若真想换,我俩就换了试试他们,看他们如何……”
琼枝说:“试试就试试!”
(八)
春发和毛犬自然也常跑风流寨。每回来了必得住个三两天。不过他们从不一道来,更不一道走。春发来了,毛犬必定不来;毛犬来了,春发就绝对不上门。
春发会打鸟。毛犬也会。
两人来都背一杆枪。那枪放起来不响。他们说那叫汽枪。但打得死鸟也打得死兔子。来了就背着枪钻山肚子。可是谁也没见他们打回一件猎物。于是谁也不信那枪打得死东西。而他们硬说打得死,有人便叫他们打给寨里人看。
春发不打。春发说这枪虽然打起来不响,可杀伤力大得很。枪子没长眼睛,万一碰着人就不好办了。春发说完便走了。
于是又叫毛犬打。
毛犬连忙打。打给他们看,眼前没有鸟更没有兔子,他就瞄准一只大黄狗。可是正在抠扳机时,猫胡子老爹巍然然出现在枪口前面。毛犬吓得手一抖。枪掉在地上。
猫胡子老爹把那烟筒拐棍戳在地上,胡子一翘一翘,问:“打得死老虎么?”
毛犬嗫嚅。
猫胡子老爹便把胡子一抖:“打得死人?”
毛犬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我那土铳打得死老虎也打得死人呢!”猫胡子老爹确有一条土铳。猫胡子老爹年轻时的确用那土铳打死过老虎打死过人。那老虎该死,那人更该死。那土铳一响,震耳欲聋。打虎就穿虎眼,打人就钻人脑壳。那土铳神奇无比,如今挂在猫胡子老爹床头,据说有时半夜还发光。
毛犬那汽枪自然无法与猫胡子老爹土铳相比。
新姑爷抹了面子,很沮丧。
于是新姑爷拎起那枪进了山肚子。
玉竹看见他走进山肚子。
走到那宽阔幽静的河里,毛犬便在那乱石头上一蹦一蹦的跑起来。手上那枪杆好几次碰着石头,乒乒乓乓地响。
玉竹看着毛犬钻进石洞。
那洞里很干。她曾在那里面铺了些柔软的茅草。人进去往那茅草上一滚古怪舒坦。一丝丝河风扯着碎太阳从洞口、从石缝里塞进去,熨得人身子痒滋滋的痛快无比。
玉竹听不见石洞里的声音。但她拿定了里面除了毛犬还有一个人。那人先已进去了。
玉竹没想到琼枝也会用那个石洞。
玉竹想:琼枝不会也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