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外卖

年三十，雪花不紧不慢地从天外飘来，被身边炸响的烟花映得格外明亮、晶莹。远远望去，一只只红灯笼就像顽皮的孩子故意眨着眼睛，一晃一闪，让人感到欢快、喜庆。

吃过今年的最后一顿饭，我想下楼走走，到外面感受一下年的氛围。我走出房门，刚来到楼房拐角，就看到一辆电动车从小区门口向我驶来，在与我擦肩而过后，停在后栋楼旁的人行道上。此刻，路面已洒上薄薄一层雪，让两条时而平行、时而扭在一起的车印格外清晰。

骑车人是个小伙儿，从所用车辆和身上的马甲，看得出是肯德基快餐店送外卖的。平日，这种车、这样的人并不少见，可是在年三十居然还有人叫外卖、还有人送外卖，就引发了我的好奇和猜想。我抬起头，看到小伙从后座的保温箱里取出一个密封的口袋，急匆匆按响了一个楼道门的门铃。

几分钟后，年轻人空着手出来了，看得出他是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在从我身旁经过时，还很有礼貌地冲我笑了笑。此刻，我看到他的脸被红马甲、红灯笼、红对联映照得红扑扑的，就像雪中绽放的梅花。

这个孩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多岁，是什么原因让他大年三十还不能回家与亲人团聚，还在外面奔波呢？从他那纤弱的身板、一副眼镜、一张笑脸，而且在两次从我身边经过都有意减慢车速来看，这孩子有点修养，由此，我猜想他一定是某高校的寒门学子，家住在离我们这个城市很远的大山中，此刻他正利用春节用工荒的机会在外面打工积攒下学期的学费。

想到这儿，我对这个陌路相逢的孩子竟有了一种好感，于是便莫名其妙地紧走几步，想要在大门外看看他的下一单要送到什么地方。但留给我的只有落满白雪的马路、路上的两条车痕、还有在车痕尽头那依稀可辨的红点，就是孩子身上的红马甲。

望着走远的孩子，我突然又想到车痕的另一端，想起了年三十晚上这位叫外卖的人。是他，肯定是他，被我们称之为于老师的一位鳏居退休教授。他的儿子在国外，在总部设在菲律宾的亚洲银行工作。多年来我们曾多次将此当作传奇讲给自己的孩子，鼓励他们以此为榜样，但我却从未想过他的年夜吃的居然是肯德基。当然，也许这位老哥儿就喜欢这口儿，但也许是通过这有点洋味儿的东西，寄托对孩子的思念。

想到这儿，我突然有了一种冲动，居然想找回那位送外卖的小哥、想把独自一人在家过年的于老师一起请到我家，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饺子。

我望着于老师的窗口，看到其身影像平日一样，又开始在依墙而立的那一大排书架前晃动，仿佛是在提醒我除夕的过法也不必千篇一律。

我冷静下来，随之便想到与这一老一小相比，我们可能享受了更多的天伦之乐，但在精神方面却恰恰需要于老师和那位外卖小哥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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