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枪”与《捉刀网》签订了代笔合同,铁了心要当次真正的枪手。
他要捉刀一篇研究生论文。合同规定,此论文如在核心级刊物发表,即可获得八千元的酬金。老枪是冲着八千元去的。他急着用钱。
老枪本名强文,是一中型企业的老宣传干部。厂里经济效益一般。家里人口简单。原来的妻子嫌他书呆子,在家啥都不会干,光埋头爬格子,早年离他而去。由此,写作代替了婚姻。儿子成了他命根。
父子二人相依为命,够吃够花、紧紧巴巴。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上研三的儿子暑假刚返校,急匆匆打来了电话:刚带去的一万元学费、生活费丢了!老枪心里格登一家伙:天哪,那是我10个月的工资。要写小说,得写100篇才能挣回来!没法子,借吧。东借西借,凑了万元寄去。
要早还钱,就得想辙。碰巧《捉刀网》招枪手,待遇优厚。硬着头皮试试吧。万一写成,早日还清债务不说,本身对咱非正规大学生不也是一种挑战?实现人生自我价值嘛。他寄去了简历和作品,得到了试用机会。
他,66年的老三届高中毕业生,粉碎四人帮后上了个中文夜大。如此学历能写硕士论文?没有金刚钻敢揽瓷器活?——老枪是省级业余作家。四十年来,发表了几百篇小说散文。精通古今中外的文学理论。也发表了些文学评论。别的硕士论文他不敢接。写中文的,他倒想碰一碰。谁让儿子丢了钱呢。
儿子很给他争脸。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再到研究生,一路过关斩将,顺顺当当。但也没让老枪省心。儿子上四年级时,强文在《人民文学》上发了篇小说。《人民文学》,那是中国文学界的最高刊物哇,老枪高兴,破例晚饭前喝了几杯酒。儿子噘着嘴、抹着泪进了家门。原来,儿子作
一发而不可收。每次留作文,儿子总缠着爸爸替他写,不写就哭闹。开始老枪还有些勉强、无奈,到后来成了真正的志愿者。为啥?可怜天下父母心呐。不能看着儿子关键时刻在求学的道路上落马。他要帮儿子在千军万马中杀出来,冲过大学的独木桥。翻开他发表作品的纪录,凡是儿子升初中升高中升大学乃至考研究生的年份,他发表的作品纪录为零。干吗去了?其实在这年份他最辛苦。为了应考,他会为儿子写几十篇记叙文、论说文、应用文。凡能想到的题目,他都写到了。儿子考完,常会笑嘻嘻地跑回家:“爸,那作文题又让您押住了。”父子俩好不得意,比《中国作家》上篇小说还惬意。
大概是遗传作怪,儿子考取的是中文研究生。接到录取通知书,老枪在庆祝家宴上告退:“儿子,你如今是研究生了,爸爸为你当枪手算当到头了。爸爸老了,将来写研究生论文得看你自己的了。爸爸的这点文化,也帮不了你。”儿子脸上似闪过一丝阴影。随即举起酒杯,真诚地感激:“谢谢爸爸这些年为我操心,我会努力的”
为了还债,白发苍苍的老人带上老花镜,埋头到故纸堆中。虽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写起硕士论文来,犹如使惯了银枪的武士,偏让你耍耍大片刀。老枪感到,这比他以前任何一篇作品写得都艰难。也难怪,要是好写,谁肯出此高价雇枪手,自己写不就结了?一个月,老枪白胡子写出了半寸长。牙掉了两颗,稀疏的头顶,脱出了一片小圆镜,在灯下闪光。眼里布满了血丝,看起人来,放出可怕的光芒。好不容易脱稿,他给稿件定名为《蒲松龄笔下鬼狐之刻画》,他哆哆嗦嗦敲打着键盘,刚发给了《捉刀网》,就一头昏倒在电脑桌上。
老枪住了院,诊断为轻度脑溢血。在输液打针中度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一直由单位的人陪伴,没敢告诉儿子自己的病情,怕惊动了儿子写硕士论文。
三个月后,老枪接到《捉刀网》寄来的八千元辛苦费,并预约了新的枪手稿。老枪回绝了。
寒假,儿子喜气洋洋回家来了。父子二人兴冲冲到了餐馆。酒菜备齐,老枪举起杯,正要把自己的写硕士论文挣大钱的喜事告诉儿子。儿子却迫不及待说:“爸爸,告诉您件好消息——我的硕士论文发表了,这回可没让您辛苦。”
老枪喜出望外,接过儿子从书包里掏出的杂志。儿子凑过来,指着一篇文章说:“那,我写的。您看看?”
老枪一看,胸口似挨了一枪,心里一阵悲凉:那文章正是自己写的《蒲松龄笔下鬼狐之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