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最大粥铺的少东家余德海得了重病,余家请遍了名医,众医生都无可奈何,摇头说道,他想吃点啥,就给他吃点吧。
大家心里明白,这是没药治了。原来,余家有一种奇怪的遗传病,男丁大多活不过二十岁。
躺在床上的余德海努力睁了睁眼睛,张嘴吐了一个字:“粥。”
要说别的没有,要喝粥,这还不容易?余家就是开粥铺的呀。佣人把铺子里最上等的各色粥菜端到床前,不料余德海只是摇头,一口也不碰。老夫人犯愁了,一个佣人犹豫地说道:“今早有人来送粥,说给少爷喝,被我关在门外了,现在还站在门口呢。”
老夫人点点头,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女子,难为人家一片好心,把她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工夫,佣人带进两个人来,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妇牵着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老夫人越看越喜欢,拉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答道:“李见升。”
少妇从随身带的篮子里端出一碗粥,掀开盖子,喷香扑鼻。老夫人问:“你就是江娘?这粥是你熬的?”江娘轻声细语地答道:“贫妇自幼就会熬粥,给什么人喝什么粥,颇有些心得。”
老夫人点点头:“这叫什么粥?”江娘回答道:“平安四季粥。”老夫人点点头:“平安四季,好名字。”她转身扶起余德海,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口边。余德海喝了一小口,脸上泛出了红光,他看了一眼江娘,说了一声:“好!”一歪脖子,没了气。
老夫人顿时哭晕过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对江娘说道:“多谢你的粥,我家德海是喝了平安四季粥,这才安心上路的,你们娘俩以后就留在我余家吧。”
于是江娘母子俩住进了余府,江娘就在余府厨房里帮工。她最擅长的就是熬粥,面粥、麦粥、豆粥、菜粥、果粥、乳粥、肉粥、鱼粥……经她烹饪,全都美味非凡,大家都说,江娘的手艺比余家粥铺的大师傅还好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娘的儿子李见升长大了,越长越英俊,
江娘一听,忙磕头道谢,
江娘顿时愣住了,过了好久,方才缓缓说道:“好。”
江娘离开余家后并没走远,她用
这天,江娘正招呼客人喝粥,一个人走了进来,大家一看,这不正是余家粥铺的少东家余见升吗?只见他黑着脸皱着眉,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余见升走进小店,捡了旁边的位子坐下,叫道:“给我一碗平安四季粥。”江娘拿过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余见升冷冷地看了一眼,突然端起粥,走到门口,全部倒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众人都可惜地直摇头,余见升“啪”地拿出一两银子,拍在桌上,扭头走了。这是唱的哪出?莫非是来砸场子的?大家都看着江娘,江娘倒是一副不气不恼的样子,过去收拾了碗,收了钱,继续做生意。
第二天,佘见升又来了,照例点了一碗平安四季粥,还是一口不吃,全倒进了垃圾桶,又留了一两银子。有人气不过,对江娘说:“他这不是诚心触你霉头吗?有这么对自己亲娘的吗?他再来,你别卖给他了。”江娘却只是笑笑,说:“他出了钱,买了粥,是喝是倒,是他自己的事。”
从此,余见升每天一大早就来买粥、倒粥,引了好多人专门来看热闹,可江娘就是不发火,也不轰人。大家都有些失望了,不过心细的人发现,江娘给余见升舀的粥越来越稀了,有人就说:“该,谁让他这么糟蹋粮食?反正这粥他都不喝,就该给他喝点白开水。”
终于有一天,余见升拿着那碗可以照出人影的粥,他不倒了,而是摆在大门口,对大家喊道:“大家都来看看啊,平安粥店就卖这么稀的粥,这是给人喝的吗?”这么一吆喝,大家明白了,原来余见升算准了他天天倒粥,老板娘一定会把最稀的粥给他,这样他就可以借机找茬闹事了。
大家都看着江娘,不料江娘并不慌张,她拿出勺子,走到那碗粥旁边,顺着粥面轻轻一划,一层白粥皮被刮了下来,上面是一颗接着一颗绽开的糯米粒,接着她又继续刮了一层,黄灿灿的,一看就知道是小米。她一勺一勺地刮开,粥皮凝了一层又一层,各色材料丰富异常……众人都看呆了。
终于刮完最后一层,江娘罢了手,她对余见升说道:“我们家的平安四季粥只稠不稀,而这碗粥皮是最珍贵的,铺子里一天熬下的所有粥,只能结出这一碗,哪里会稀?”余见升听了,一言不发,站起身走了。
众人见状,一下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对江娘说:“以后,这碗粥就卖给我了。”“我出双倍的价买。”
江娘见余见升走了,无力地摆了摆手,说:“这碗粥皮只留给我儿子喝,他是我儿子,从小喝这粥皮长大的。”大家愤愤不平地说:哪有这种儿子,为了抢生意,竟挤兑母亲的买卖……江娘低下头,不说话了。
这次事情过后,用料实在、粘稠绵密的平安四季粥就出名了,大家茶余饭后都津津乐道,说余见升怎么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不少人慕名来到平安粥店,一尝为快。
从此,江娘的生意蒸蒸日上,余家粥铺却越来越冷清,没过多久,余家粥铺竟关门了。大家都替江娘高兴,说这不孝儿子总算得了报应,不料江娘知道后,却关上门整整哭了三天三夜。众人都很奇怪,江娘边哭边说:“一定是见升死了。”众人不信,到余府一打听,果真如此。
江娘这才说出一个秘密:原来,见升本就是余家的儿子,自己当年和余家少爷余德海暗生情愫,生下了私生子,但余家的家规严厉,两人不敢公开。后来余德海病重,江娘听说了,就想方设法和他见上了最后一面,后来更顺水推舟,让孩子认祖归宗。
众人听罢,方才顿悟,细细算来,余见升今年正好二十岁!
江娘哭着说:“见升是从小喝我的粥皮长大,怎么可能不明白其中的奥秘?他是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宁愿背上恶名,也要在去世前帮我把招牌立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