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又要交高考资料辅导费了,100多元钱,但对他来说,早已是不能承受之重了。如果不交就意味着他将拿不到辅导资料,无法跟上老师的复习计划,更不能参加高考前至关重要的模拟考试。
唯一的办法只能求助于家里,他让回去的同学顺便去自己家一趟,把交钱的重要性说明白,争取让父亲把钱带过来。
很快,同学回来了。父亲给他带来的不是钱,而是一张皱巴巴的小字条,歪歪扭扭的几排字,大意是,让他再等个把月,自己已经找到一个赚钱的好门路了。
父亲的这些安慰,他都快听出老茧来了。一直以来,贫困就像一道驱之不去的魔咒,始终笼罩着他——从小学到初中,再到现在的高中,一路过来的各种学杂费,他从来都没按时上交过,为此,他甚至有些讨厌父亲,为什么一个堂堂男人,连儿子的学费都挣不来?他去了校长室,求了半天,学校才答应让他缓交这笔费用。
父亲是一个老实人,做过很多活,可一年忙到头,还是挣不来几个钱。后来父亲还不小心在做活时弄瞎了一只眼睛,自那以后,家里就更加拮据了。
一个多月后,他决定回家去要钱,学校已经找他谈了好几次话了。
回家要过一段江面,需坐十几分钟的轮渡。那天,轮渡上挤满了人,他找了一个视野不错的位置站定,这是一条狭窄的细长江面,此时正值万物吐绿、百花艳丽的春天,风景甚是美丽,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有一条游轮从远处慢慢驶来,朝轮渡发出避让的鸣叫声,这是这段江面上每天都要发生的一幕——无数乘游轮的旅游者们都会在经过此地时,放慢脚步,以便于饱览两岸的美丽风景。
此时,游轮上的游客们在兴奋地在拍照留影,几分钟之后,他突然看见一只小船,更准确地说是一条农村过年用来宰杀年猪的“杀猪盆”(椭圆形的木盆)朝游轮迅速靠近了过去,“杀猪盆”里坐着一个人,虽然游轮的速度不是很快,但它船舷两边的水流依然很湍急,此时江心的波浪也很大,“杀猪盘”刚一靠近,就差点被游轮带起的波浪掀翻,所有人都替那人捏一把汗,这可是深不见底的长江江心呀,一旦落水后果不堪设想。
但那个人似乎没有意识到危险,还是奋不顾身地一边使劲划动手中的桨,一边熟练地从“杀猪盆”里取出一条软梯,瞅准时机,使劲朝游船的甲板上扔去,反复几次,他终于成功了——将软梯架设在“杀猪盆”与游轮之间,顺着软梯,那人背着一个大包爬上了游轮。之后,他开始从身后的包里掏出矿泉水、茶干、瓜子……原来,他是一个在江面兜售小商品的“货郎”。
轮渡上经常来往于两岸的人说,那个“货郎”是一个不要命的老头,胆子大得惊人,好几次要么不慎从软梯上摔下来,要么被大浪掀翻落入江中,要不是游轮上的水上警察及时施救,他早就葬身江中了。可是活过来的他,还是继续干这活。又有人说,这老头就是要钱就不要命,不过,老头还真能赚一些钱,因为来往这里的游轮一般都是从上游下来的,好几天都不靠岸,游客们都需要食物和水,而游轮上的要比“货郎”的贵好几倍,谁不愿意买?
说话间,那个“货郎”已经做成了几笔生意。下了游轮后,他又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此时,轮渡已经与“杀猪盆”近在咫尺,他大致可以看清“货郎”——那是一个似曾相似的身影。当“货郎”转过脸来,想朝轮渡上的人推销商品时,他震惊了!天呀,居然是父亲。
原来,父亲上次说的赚钱的好门路居然是冒着死亡的危险,在江面上当“货郎”。
但他不敢朝父亲喊,怕这一喊会让父亲乱了阵脚。他侧过脸,躲进人缝中,不想让父亲认出他来。可他的眼泪,却在刹那间无法控制地奔涌出来。